一贴上宋小青滚烫的双唇,他的嘴唇便开始颤抖,泪水自有主张奔涌而出。
他带着万分的愧疚和爱怜,带着无边的绝望,叩开齿关……把水哺过去。
一只手抚上宋小青的脖颈,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心口。
指尖下是微弱的几乎探不到的搏动,掌心下是感知不到的心跳。
一口水渡过去,他再也忍耐不住,抱着宋小青放声大哭。
外面守着的两个护卫都吓坏了,他们基本上是从小跟着骆景云一起长大的,这位世子爷早慧,很早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情绪不会外露,是什么时候开始容易让人察觉到他的喜怒变化了?大概也只有和这位宋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吧。
世子爷哭得这样伤心欲绝,难道宋姑娘已经……
两人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因为哭声里充满了伤心绝望,和生无可恋。
他们甚至担心,安排了宋姑娘的后事,世子爷也会追随而去。
哭了良久,骆景云终于止住了悲声,现在宋小青还活着呢,他不能放弃,若是连他都放弃了,她可就真的没有活着的希望了!
于是他起身擦了擦眼泪,继续给宋小青敷额头、喂水。
尽管感觉不到心跳,呼吸也只是浅浅的一丝丝,但不可否认,宋小青是真的还活着,给她喂水,虽然费劲一些,还是能够咽下去的。
外面守着的护卫心惊胆战,里头没有动静了,他们反而更加心中不安,难道是世子爷寻了短见?
有心想要进去看一看,却又不敢。
好容易盼着婉心回来了,忙怂恿着她进去一探究竟。
婉心听他们说方才世子爷嚎啕大哭来着,吓得差点把手里的包袱给丢地上,她从崔游击家中“顺”了几套崭新的衣裳回来,心里还存着念想,这也算是给姑娘冲一冲,但愿姑娘能够平安熬过这一关。
可听见这两人这样说,她心里是不抱一丝希望了,红着眼睛道:“行,我知道了。”
迈步进去,就看到骆景云正在轻柔无比帮着宋小青擦拭额头,她轻声说道:“世子爷,让奴婢来吧……”她以为宋小青已经死了。
骆景云回头看了她一眼,通红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目光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很快下落看到了她手中的包袱,问道:“那是什么?”
婉心哽咽了一下,“是奴婢给姑娘准备的衣裳,总不能让姑娘这样走……”
骆景云登时大怒,随手拿起矮几上的茶杯就丢了过来,“滚!”
婉心本来能够躲过去,可是体念现在世子爷心情不好,自己受点伤若是能让世子爷心里好受些也是值得的,所以便没有躲避,“砰”的一声,茶杯砸在额头上,登时头破血流。
婉心咬紧了牙关,吭都没吭一声。
骆景云从小到大都很少有这样情绪外泄的时候,茶杯摔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待看到婉心流血披面,心中略有些愧疚,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下去,处理伤口,她还活着。”
婉心的眼睛陡然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世子爷这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只能说明姑娘虽然还活着也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已,实在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她垂头倒退,“是。”
出去之后把外头那两个人好一顿埋怨:“姑娘还好好的呢!你们八成是耳朵出毛病了!”
两个人低着头也不敢辩解,若是宋姑娘真的没事,他们必须得承认自己耳朵有问题,若是宋姑娘真的出了事……他们更得承认了。
骆景云目不交睫守着宋小青,外头的任何事情都已经不能让他有反应了。
除了必要的如厕,他根本就不离开宋小青床前,便是吃饭喝水也是在这里,为了不制造难闻的气味,吃的都是干粮。
婉心找了厨娘来,为了给世子爷调养身子也是煞费苦心,做的都是带馅儿的,不是包子、馅饼就是肉夹馍之类的。
这些东西若在平日,世子爷是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可是如今不管是什么吃的,只要送到跟前,世子爷就会囫囵吞进去。
尽管如此,密闭的房间内还是不免会有些不大好的气味,婉心只得开了外头的窗户来透气,避免室内的空气污浊。
这一晚上,宋小青都处在高热昏迷之中,虽然半夜的时候温度飙升,呼吸断绝,可在骆景云的精心照顾下,体温还是慢慢降了下来,呼吸也恢复了那种若有若无的状态。
骆景云不出面,主持大局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大丁小丁头上。所幸这几日已经习惯了,摸到了规律,过了最初最艰难的时间段,事情都理顺了,只要粮食还能供应得上,就不会出乱子。
但问题就是,粮食的数量是在急剧减少的,原本,城中粮食供应一开始是按照人头供应一日三餐,三天后便改成一日两餐,数量也有所减少。
大丁小丁碰了头,彼此都有些忧愁,因为城中的存粮,连五天都支撑不下来了。
当然,不排除有些人家私藏粮食的情况存在。可他们总不能带头去抄家,那样只会制造混乱,导致人心惶惶。
可是三五天之内,被大雪封住的道路又不可能畅通,外头的粮食还是进不来。
有些人已经开始捉老鼠吃了。这些人都是胃口比较大的,一两顿的口粮,差不多只能塞牙缝,一天到晚都是饥肠辘辘的,尤其是到了晚上,烧心烧肝那么难受。
无意中看到了吃得肥头大耳的老鼠,便动了心思。
一开始只是个别人捉了解馋,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打牙祭”大军中去。
便是家中有存粮的人也都跃跃欲试,道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畅通,若是一两个月都不能通,家里这点粮食肯定都不够用。
小丁得知有人捉老鼠吃的时候,脸色立刻就变了,找到县令,让他安排人敲着锣晓谕百姓,不许捉老鼠吃,否则引发疾病,是会波及一县之人的。
这样的警示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大多数人都停手持观望态度。
而第一个吃老鼠的人则不屑地撇嘴:“我都吃了三四只了,屁事儿没有!你们是不知道,这老鼠肉啊,香着呢!”
说来也怪,城里的老鼠经过这样的灾难之后,竟然有了集体出动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