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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物(二)【二更】
    面对一名女士这样爆粗,确实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可温莎一点都不在乎, 如果是在几分钟之前, 他可能还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几分钟之后的他, 已经不是几分钟之前的他。
    人的转变总是会来得如此迅速, 快得几乎都难以发现。
    温莎现在在乎的事情, 又少了一件。
    当温莎还很年轻的时候, 喜欢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针头布脑做的手偶曾经是他的最爱, 各种颜色鲜艳的花朵曾经是他的宝物, 红泥山庄后面那颗松树里的小树洞曾经是他的宫殿……莱昂内尔,曾经是他的梦想。
    现在那些东西对他来说, 已经完全不重要。
    手偶或者手偶戏,温莎已经很多年不曾再看过, 他现在也不会和特蕾莎一起演手偶戏。那些花儿对温莎来说, 已经变成了单纯的花朵,他只会考虑怎么去从花朵里面提取颜色——如果可能的话。毕竟矿物粉十分昂贵。
    红泥山庄后面的那个小树洞他早就钻不进去, 而莱昂内尔……已经成了他的噩梦。他无一时不想脱离的噩梦。
    格瑞斯没有对温莎的无礼表现出恼怒,相反她笑得还挺开心。
    “天呐,你原来是这样的人!”她这次没有捂住嘴唇,而是笑得奖一口整齐漂亮的牙齿都露出来, “如果是我,我肯定是做不到的。我在朱诺斯也听过你的一些事情, 果然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怪不得……”她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 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你们俩都很特别, 他选择了你,并喜欢你,我只能祝福。”
    温莎本想说“我一点都不想要这种祝福”,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突然出现在他们旁边的高文给堵了回去。
    高文背着手,恭敬地站在格瑞斯身边,满脸抱歉地问:“我打扰到你们谈话了吗?”
    “不,没有。”格瑞斯笑着说,她歪着头盯着高文,双眼闪闪发亮,“你刚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我还以为你要和兰德尔一起走呢!”
    “不,我只是有点话和兰德尔说,顺便送他出门。”高文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们在聊什么,说得这么开心?”
    “嗯,当然是开心的事情。”格瑞斯站起身,挽住高文的胳膊,“我们正在谈论,关于我准备要结婚的事情。”
    “结婚?”高文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和谁?”
    “和你啊,傻瓜!”格瑞斯咯咯笑着,一瞬不瞬地盯住高文,“我答应你的求婚了,就现在。不过婚礼的事情得好好准备,我可不像一生一次的典礼马马虎虎。”
    “真,真的吗?格瑞斯!”高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面前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差一点跳了起来,“圣光在上,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格瑞斯挽着高文慢慢向前走,“我们等会能去剧院吗?圣骑士的聚会可真是无聊,我听说丹古堡的剧院虽说不是十分华丽,可上演的剧目绝对精彩。”
    “好,你想看什么?”现在就算是格瑞斯想要天上的星星,高文也肯定会搭个梯子去摘。
    “听说地下剧院会演什么《风流主人俏女仆》?”格瑞斯那张优雅漂亮的脸上满是好奇,“我还没有看过呢,我想去看。”
    “好!”高文眼神当中的宠溺简直要溢满整个房间,“不过你得乔装打扮一下,那地方不太适合高贵的女士前往。”
    他们说着话渐渐走远,格瑞斯突然回头,深深地看了温莎一眼。
    从她的口型看来,她正在对温莎说“谢谢”还有“再见”。
    格瑞斯挽着她的未婚夫高文刚刚离开,莱昂内尔就拿着书来到温莎面前。事实上,莱昂内尔是在等待他们离开之后,才拿着书走了过来。他一直都是如此,总是能够做到各种表面上的得体。他关切而且殷勤地询问了一番,才坐到温莎身边,把书双手奉上。
    “你和格瑞斯聊得很开心,”莱昂内尔问,“能说给我听听看吗?”
    “她说你喜欢我。”温莎收敛了喜怒,任由莱昂内尔说什么都波澜不惊。他不动声色地小心打开封书的盒子,那本纯白膜法书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说得没错。”莱昂内尔说,“那你怎么看呢?”
    “格瑞斯说她要结婚了。”温莎小心地抚摸着膜法书,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被切成两半的绿色青蛙,宝石切口依旧十分锋利。温莎手一抖,锋利的边缘就划破了他的手指,献血滴落在上面,很快就被宝石完全吸收,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和高文结婚。她打算放弃你,至少表面上如此。”
    “是吗?”莱昂内尔的语气平淡而又冷漠,对这个消息丝毫不感到震惊。
    再此之后,不管莱昂内尔说什么。温莎已经没有心情再和他聊天半句,他抿紧嘴唇,自顾自地翻开被火焰和刀锋损毁的膜法书。
    书籍的毁坏情况比温莎想象当中更为严重。
    若不是白色的封皮阻挡了部分火焰,那么这本书应该早就被烧成灰烬。或许这才是它更好的结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残缺不全。
    不少页里都有泥污,看样子应该是掉进过泥水里。血渍浸润入羊皮纸当中,不少字迹都被弄得一团团,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切口穿透了整本书,而且劈开得如此整齐,一般的刀具恐怕都难以做到。
    眼角的余光看见莱昂内尔在一旁盯着自己看的莱昂内尔,温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子爵大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如同重锤,“这本书,是您劈开的吧?”
    莱昂内尔心头猛地一颤,有那么一两秒,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僵硬。又要被艾德里安讨厌了,他想。一旦这种想法冒出来,处于本能,首先能够想到的就是说谎、逃避、推卸责任。
    “我记不清楚……”莱昂内尔状似冷静地说,“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准确地说,已经快要十年。我不知道我是否劈开过这本书。”
    “说谎!”温莎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谎言,抬眼凝视着莱昂内尔,“不过这一点都不重要,你劈开了这本书的原因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它现在被人为毁坏,这就是个事实。无论原因如何,都无法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
    “艾德里安,我……”莱昂内尔伸出手想要抓住温莎,可想到温莎可能会更加讨厌他,又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不管原因如何,不要为这件事情而讨厌我。”
    “……”温莎瞥了莱昂内尔一眼,抱着书起身离开宴会厅。
    就算没有这件事情,莱昂内尔已经有足够多的行为让温莎讨厌。他现在抱着书,打算去解读和翻译能够看出的那部分。温莎之前和德里文牧师约定过,当温莎拿到这本书籍时,温莎愿意为他提供里面的信息。
    至少是温莎能够解读出来的那部分。
    从膜法书的内容当中看来,其中不少是以神木精灵的文字写成。膜法阵与膜法咒语,还有那些符文,非一般符文法师能够解读。就算是完本,要解读起来也十分困难,更不要说是被损毁得如此严重的残本。
    德里文牧师坐在宴会厅的角落,独自翻阅《圣光祷言》。
    莱昂内尔目送没有打招呼就离开的温莎,看见六名女仆跟上他,直到他们离开宴会厅,才转回目光和高文说话。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个阴影。他披上斗篷,不引人注意地走了出去,刚刚过转角,立即拉低兜帽,把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当中。
    回到书房,屏退所有女仆,温莎端坐在抄写台的小凳子上。他打开膜法书,小心地把书放进铁质架子里固定好,就着微弱的烛光仔细研读。
    “晚上好,牛顿先生。”德里文牧师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今天咳嗽的还很厉害吗?咳血量有没有很多?”
    “晚上好,我很好。”温莎目不转睛地盯住膜法书,“我现在能工作,我没有发烧,我不想放血。”
    “要我说,你看上去可不好。”一只胳膊突然横在膜法书与温莎之间,手掌啪地一声拍上抄写台。
    温莎抬眼白了德里文牧师一眼说:“我还没翻译好呢。”
    “牛顿先生,你看上不去一点都不好。”德里文牧师说,“我都不记得你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有哲人说过——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美好的笑容。你的笑容消失了,你不好。”
    “这个病你也能治?”温莎歪着头盯了他一会儿,“笑容能够找回来吗?”
    “当然可以,牛顿先生。”德里文牧师从怀里掏出一颗传送符文石,悄悄塞进温莎手心,“我可以给你治好。作为你帮我翻译这本书的酬劳,我把笑容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