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莱昂内尔的那一瞬间，温莎的第一反应是——完了。
    莱昂内尔的心情糟糕得面色都有些发青, 温莎从未见过他如此冰冷严峻的表情。
    温莎还是有些害怕莱昂内尔, 他本能地向后退缩了一下, 盯着莱昂内尔冰冷而又俊美面庞, 强压住内心的恐惧, 尽量想要表现得冷静一些：“子爵大人, 能帮我拿一下这些书吗？”
    “愿为你效劳, 随时如此。”莱昂内尔换上衣服优雅而又和蔼的笑容, 把那名学生的手从温莎手腕上挪开，“孩子, 你让你的老师很尴尬。下次记得不要在这种地方大叫大嚷，你多大了？”
    “十六……不, 十七！”那孩子梗着脖子, 挑衅似地扬起下巴，“怎么了？先生！”
    从他下巴上冒出来的那些细软的胡茬看来, 这孩子还把自己的年龄给说大了一些。
    “别为难他。”温莎有些焦虑，他缠住莱昂内尔的胳膊，眼巴巴地盯着对方，“我们先去吃晚餐好吗？子爵大人。”
    “好。”莱昂内尔亲切地微笑。
    让温莎感觉松了一口气的事情是——莱昂内尔没有再做多余的举动。甚至没有去搭理那名向他们投来不友好目光的孩子, 以前如果有人敢用这样的眼光看莱昂内尔，肯定会被视为冒犯。
    莱昂内尔不会允许任何人在公众场合如此冒犯他, 至少在温莎有限的认知里面一向如此。
    温莎抬头望向远方, 天边的乌云层层叠叠不断累积, 闪电在絮状云层内闪烁跳跃。从远处来的狂风让云层快速地朝着朱诺斯城移动。强风如此猛烈, 猛烈得好似又千万巨龙对着朱诺斯城喷气。
    无论温莎的心情再如何忐忑不安，夜幕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降临在朱诺斯城。
    站在公馆的落地大窗户旁，温莎出神地凝视着魔法之都的黑夜。
    星星点点的辉光，在乌云与暴雨之下，如同夏夜里，丹古堡城堡后面，那些苜蓿草中生存的萤火虫，那淡淡的蓝色和绿色的辉光，微弱地在黑暗当中闪烁。
    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瞬间包裹了温莎。将他拥入怀中的男人，带有一种强烈的气息，就好像是，丛林当中的狩猎者，正将他的猎物压制在尖牙利爪之下。
    “怎么了？”莱昂内尔抱住温莎的肩膀，低下头看着神色莫名的温莎。
    自从在梅迪瑞兹魔法学院门口遇见温莎和那名学生之后，温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不是莱昂内尔清楚温莎的个性，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温莎带着被抓奸当场的恐惧，而如此沉默。
    温莎扭动身体，转身盯着莱昂内尔，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你如果不能停止这种行为，我在朱诺斯城很快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提里安法师协会的人还不知道会怎样看我，这会让同僚笑话的。如果那名孩子成为了我的学徒，我们将会有很多朝夕相处的时间，你这样会让我没有办法工作！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呆着吗？”
    “你还真的是很单纯天真，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突然生了气，抓住温莎的手腕把他往怀里带，“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呆着？你难道不知道，那个家伙对你存了什么居心！”
    “你都在想些什么？你以为任何人都和你一样吗？”奋力却又无用地挣扎着，温莎越是想要挣脱开莱昂内尔的束缚，莱昂内尔就握得越紧。“子爵大人，你不要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龌龊！我真的是受够了！受够了！你就不能放手吗？你就不能放开我吗？为什么偏偏得是我，你想要谁还会得不到？！”
    温莎那又细又白，肌肤滑腻的手腕上，很快被抓扯出五根鲜红的指印。
    莱昂内尔的怒气从未有过如此之盛，他一把拽过温莎，用力将纤细瘦弱的法师给扔到了床上。
    “你还是不明白，艾德里安！”莱昂内尔向着温莎扑过来的样子，和一头猎食的狮子没什么两样，“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可以明白呢？”他将温莎的双手紧紧摁在床上，居高临下地凝视温莎，湖水一般的双眸当中，燃烧着沸腾的火焰，“我把我能做的一切都做了，到底还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够明白！你说啊，艾德里安！”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子爵大人……”温莎无奈地扭过头，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当中打转，他的鼻头和眼睛都酸得要命，可是他不敢眨眼，“我……我不能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你就不能放过我……去找那些对你满心爱慕的人？”
    “你的存在，你呆在我身边，就已经让我，每天都感激圣光的恩赐。”莱昂内尔握住温莎手腕的力量，略微松懈了些许，他的语气也柔软了下来，连同紧绷的身体一起放松了下来，“艾德里安，我可以证明给你看，那名你口中的孩子，对你有非分之想。你觉得一名普通的学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即将成为自己魔法导师的人大声说‘喜欢’吗？”
    “你误会了，子爵大人。”知道莱昂内尔的一贯性格，温莎只能选择稍微容易解决的问题来回答，“我们正在说话，我说没有人会喜欢成为我的学徒，他说他会喜欢。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被你想到哪儿去了。再说我，年长他很多……我都二十四了，大他七八岁……我们之间怎么可能……”
    “我也大你七八岁啊，可我还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呢。”温莎说到年龄的话题，莱昂内尔突然变得敏感起来，“这个不是问题，艾德里安。嘴里能够说出谎言，脸上能够挤出虚伪的假笑，可只有一样东西，是永远都欺骗不了人的。”
    “是什么？”温莎问。
    “眼神。”莱昂内尔用诚恳的语调，认真的表情，说着这种浮夸的话语。温莎原本以为会很可笑，可是对方却认真得他丝毫都笑不出来。“他看你的眼神，和德里文那个混蛋一样，和比尔那个情报贩子一样，和那些在舞会上黏住你身体的目光一样……只有你才未曾察觉，那目光是如何火热。”
    “可能是我习惯了吧。”温莎冷漠地回答。“而且我也不觉得他那样看我，他还那么年轻，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他或许只是因为‘朱诺斯城三千年以来最年轻的符文法师’这种虚名，对我有所崇拜，但那也只是对于法师的憧憬而已。我以前也憧憬过……”
    温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把下半句话给吞了进去。果然如同他所料，莱昂内尔挑高眉毛，危险地微眯双眼盯住他：“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温莎没好气地回答，心虚又尴尬地红了脸，“我在成为符文法师的时候，见过穹顶六星里面其中的三位。他们是如此的强大而又高贵，让我也憧憬着那种法力、知识与地位的聚合体。我甚至还幻想过自己也能够有一天成为穹顶六星。但那怎么可能呢？”
    “说不定有可能。”莱昂内尔说，“那个乔舒亚的位置，不是一直空着。说不定根本就没有那个人，他们在等待适合的人去填补。只要你……能够继续变强，将来，总会在成为大法师之后，跻身穹顶六星。”
    “那我起码得活上两百多岁，说不定还有这种可能。穹顶六星里面的月神路西恩，见证世间沧桑万年。风暴之眼有着‘唤风者’提里安的力量，贾尔斯·雪莱，是冰雪女神的附身者。镜面格雷他有着可以控制时空的能力……”说到这里，温莎本来闪闪发亮的双眼黯淡了下来，“他们每个人都如此不凡，而我……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可能和这些人相提并论？我只是个凡人罢了。”
    “真巧啊，我也是个凡人。”莱昂内尔爱怜地捧住温莎的脸，“是个会犹豫，会犯错，并且不完美的凡人。而你，有我，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你。”
    “子爵大人，”温莎冷漠地推开他，撑住身体坐了起来，“只要你不继续为难我，还有我的学徒，我会十分感激命运之轮的安排。”
    “艾德里安……”一时间，那种复杂的神情，又在莱昂内尔脸上浮现出来。温莎还来不及想那个表情到底代表着什么，就被莱昂内尔抓住了手指，随后，一个冰冷的金属环套了进去。“我发现你把这个丢了，我收了起来，至少在朱诺斯城，你戴着它，可以减少很多害虫。”
    温莎低头看着手上的金属环——他们“第一次”的纪念。温莎本以为他早就把这种东西给扔得远远的，没想到莱昂内尔竟然把这种垃圾当做珍宝一样收藏起来。
    钢铁玫瑰，在指环上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