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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二)
    法师们向来以知识做骨,以魔法做皮, 以危险冠名。任何人看见一名法师露出此等眼神, 都不会想要接近那个男人。
    唯有莱昂内尔, 才是例外之人。
    站在门口扬了扬手中的酒瓶, 莱昂内尔笑得好像撞了什么大运。虽说实际上这些天, 他忙得焦头烂额四脚朝天。在部下面前, 莱昂内尔始终眉头紧锁。而在温莎面前, 他总是保持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好像什么事情都是过眼云烟,只有温莎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
    温莎收敛眉眼, 扭头继续裁开羊皮纸。
    不管过了多久,莱昂内尔都习惯不了温莎的冷漠。他用力地呼出一口气, 快步走到温莎身边, 捏住那细瘦的手腕,笑得却十分和蔼:“怎么了, 艾德里安?”
    “忙着呢。”温莎回答,语气和眼神一样冰冷。
    这些天被关在公馆,温莎的脾气糟得要命。他们甚至都没有过对视,更不要说是谈话了。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和温莎说上话, 莱昂内尔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信步走到温莎身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搂住温莎单薄的肩膀。
    “在做什么?”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莱昂内尔都可以闻到温莎身上淡淡的香味。那是一种复杂而又曼妙的气味, 温莎本人的味道混合着羊皮纸和墨汁, 外加一些衣服上的熏香味, 直叫人神魂颠倒。莱昂内尔受了诱惑,在他白嫩的脖颈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等会再做,我买了点东西,我们能不能……”
    温莎怕痒似地缩了缩脖子,转过头盯着莱昂内尔,眼睛一瞬不瞬。“不能,子爵大人。”他说,“明天就要交给提里安法师协会,我今天晚上一定得做完。”
    “这么急?”莱昂内尔面带微笑,满意地搂着温莎的肩膀,“是什么?”
    “给参加学徒资格测试的学生,出的书面考题。”说到工作,温莎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他动了动肩膀,推开莱昂内尔的手,“所以我现在很忙……”他顿了顿,又看穿似的把莱昂内尔新的要求给堵进嘴里,“明天我也会很忙,后天也是……我想接下来两个星期都不会有什么空。”
    “是吗?”带着几分无奈,莱昂内尔微笑耸了耸肩膀,“希望你不要太为难你的学生。”
    温莎身体猛地一僵。
    不要为难学生?
    这是什么话!
    带着几分愠怒,温莎狠狠地瞪住莱昂内尔,裁纸刀在他手中不住颤抖:“会在学校门口,在圆环法师旅店给我和学生难堪的人,竟然叫我不要为难学生!真是够了,子爵大人!不要说得好像我是那种会特地为难学生的人一样!一直以来,给我和我的学生为难的,都是你啊!”
    莱昂内尔轻轻蠕动嘴唇,最终还是选择了行动。他朝温莎伸出手,想要把温莎先一把搂进怀里,然后再慢慢解释一番。
    然而,被触碰到逆鳞的温莎,无法再忍受莱昂内尔的靠近。
    “别过来!”温莎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尖利得好像指甲划过玻璃,“别靠近我!”
    除了声音,温莎的武器只有手中的裁纸刀。他高举着不满三寸的裁纸刀——这种小刀只能裁纸,作为武器还不够看——语气当中充满威胁。
    “离我远点!”温莎依旧高举刀刃,对准的不是莱昂内尔,而是他自己的咽喉。这样做很有效果,比起来把刀尖对准莱昂内尔,更加能够让金狮子爵感到紧张。
    这把小刀对莱昂内尔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他腰间还有真正的武器——圣剑奎因多尔。
    若是别人对着莱昂内尔亮兵器,那么圣剑定会出鞘染血,但他从来不会对着温莎拔剑。
    “艾德里安,把刀放下。”莱昂内尔循循善诱的声音,让温莎愈发无法平静,“你会伤到自己的。”
    “那就别过来,我会刺下去的!”在说话的同时,温莎手中裁纸刀的锋利寒光在半空中晃动,他的情绪显得愈发激动,“滚开,从我身边滚开!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已经毁了我,扰乱了我的生活,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还不满足吗?”
    “冷静点,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你先把刀放下。”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要回家!”温莎近乎于崩溃地大喊,“我要回红泥山庄,我要离开你!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你这个混蛋!”
    在某些情况下,言语能够激怒一头狮子。比如说现在,温莎就依靠他的话,成功地激怒了莱昂内尔。
    当莱昂内尔朝着他扑过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温莎有点后悔。
    等不及想得太多,温莎用力地将裁纸刀狠狠往下刺去!
    划破光阴的银华,凝固了这个瞬间。
    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腥红的色彩,几乎盖过一切。
    血珠,近乎于漂浮半空,如羽毛般缓慢坠落。
    第一滴血滴上温莎脸颊时,时间恢复了正常。
    而后,更多的血,落在他脸上。
    空洞,木然。
    温莎的眸子里现在只剩下这些,以及,满目殷红。
    他眨了眨眼,一滴血落上他眼角的泪痣,划过他颧骨上的红痣,留下一道殷红的痕迹。
    “你……”哆嗦着嘴唇,温莎轻轻吐出一口气,“为什么?”
    即使是在梦里,温莎也不可置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在刀刃差点触及温莎的脸颊时,莱昂内尔及时伸手拦住了他。
    这样做的后果显而易见——莱昂内尔受伤了。
    伤得不轻。
    尖利的裁纸刀穿透莱昂内尔的手,鲜血顺着刀刃流淌,滴到温莎脸上,弄得他狼狈不堪。
    “好了,艾德里安。”剧烈的痛楚,令莱昂内尔的眉毛扭曲在一起,但他还可以保持冷静的语气,柔声细语地和温莎说话,“你可以松手了吗?你看,多危险。”
    “为什么?”温莎握紧刀柄,丝毫不肯放松,“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是温莎不想放开,而是他本能地感觉到害怕。这种恐惧,深深地摄取了他的心智,让他握紧手上唯一可以当做武器的裁纸小刀。他的手,好像被松胶给紧紧黏住,和刀柄紧紧成为一体。
    “因为,你是我的……”莱昂内尔伸出左手,猛地抓住温莎后脑勺的头发,最近几个月里,温莎都没有理发,略长的头发正好方便了他施暴。“我不会看着你受伤。”
    莱昂内尔粗暴地抓住温莎,发根拉扯头皮的疼痛,让温莎本能地仰起线条优美的脖颈。
    “你这混蛋……”温莎从喉咙里,挤压出近乎于哭腔的声音,“明明你总是伤害我……”
    温莎说话时,精巧的喉结在白玉般的脖子上滑动。莱昂内尔低下头,一口叼住那块硬物,轻轻啃噬。
    “你的痛苦和悲伤,愤怒和欢愉……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我。”舌尖舔过牙印,莱昂内尔说话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只有我,能够给予你一切;只有我,能够享用你的一切;也只有我,才能伤害你。除了我给你的以外,你的任何情感,都是多余。当然,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我到底……”温莎的声音已经掩饰不住哽咽,他抬起头,泪汪汪地凝视莱昂内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许你再说要离开我的话,明白吗?!”莱昂内尔粗暴地将温莎摁在抄写台上,完全不顾他的伤口,好像被捅了一刀的人不是他,“更不许你说你要离开我,我不会允许你离开的!艾德里安!只有我才能掌握你的一切,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好……否则,我保证你将会承担不起后果!”
    裁纸刀在莱昂内尔的掌心中转动,温莎泄愤一般地想要让对方吃痛松手。
    直至心扉的钻心痛楚,让莱昂内尔忍不住闷哼出声,但他没有松手,反而把刀握得更紧。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温莎终于哭了出来,他崩溃的哭喊,不管不顾地想要转动裁纸刀,伤口的鲜血如同泉水一般潺潺不绝,“我的家族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为什么你要这昂做?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
    温莎的哭喊起到了一些作用,虽然不至于让莱昂内尔放手,但是至少他引来了屋外的卫兵。
    齐格飞跑了进来,一眼就看见满脸都是痛苦与哀伤的莱昂内尔。以及他被裁纸刀穿透的手掌,鲜血甚至浸透了羊皮纸,从抄写台源源不绝滴落,甚至在地面上汇聚了一小滩。
    “主人!”齐格飞高声尖叫,“你的手!”
    忠心的扈从满脸怒容,他利剑出鞘,如同离弦利箭一般锐不可挡。他冲到他们面前,高举长剑对准温莎的胳膊,奋力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