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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五)
    齐格飞的到来, 缓解了两方人马紧张的气氛。
    圣骑士们听见出了事,目光齐刷刷看向莱昂内尔,而血狼佣兵团的人,则带着一副送了一口气的表情。他们猜测得没错, 既然钢铁玫瑰骑士团这边出了点事情,那肯定这场架,打不起来。
    “怎么了?齐格飞。”莱昂内尔冷静地问, 柔和的嗓音好像是在责怪不小心打翻汤的小仆人, “就算是敌人攻进了朱诺斯城, 我们也得先解决这里的事情。”
    “主……主人……”齐格飞喘得十分厉害, 双手撑着膝盖, “护卫……护卫们……要……要把牛顿先生……他们要砍他的头!”
    “什么?”莱昂内尔瞪大眼睛盯着齐格飞,语气与呼吸同样急促,“他们怎么可能在公馆里面动手!这里还是魔法之都!是谁领的头, 竟然敢在魔法之都的公馆里面杀害一名大法师候补!”
    “不……他们……他们没有在公馆里动手。”齐格飞额头上有个大包,脸颊上也是一片乌青,看来他曾经反抗过, 但没有成功, 还被揍得不轻,“我不知道是谁领的头……但是……主人……六名护卫……他们抓走了牛顿先生……”
    “在哪儿?”莱昂内尔拉长的脸,眼眸暗得可怕,“他们把艾德里安带到哪儿去了?”
    “我看见他们带着牛顿先生, 去了公馆外面, 应该是在……”齐格飞略微回想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们是在那里!我听见一名护卫这样说——处刑台!他们要在这里动手!应该是要伪装成……”
    齐格飞的话还未说完,莱昂内尔立即拨开人群,向着处刑台飞奔而去。
    艾德里安!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伪装成朱诺斯城的执刑官,在处刑台杀掉他的艾德里安!不管他们是谁,不管是什么人指使的他们,他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些想要伤害艾德里安的人!
    同一时间,跪在处刑台上的温莎,产生了幻听。
    好像有人在呼唤“艾德里安”这个名字,温莎抬起来头,只看见渐渐围过来的看热闹的人。他无法开口说话,在他上处刑台之前,准确地说,是在他被带出公馆莱昂内尔的房间之前,他的嘴里就被这些人塞了一个木头口塞。
    是谁在呼唤他,已经不重要。
    温莎低着头,木然地盯住脚下的木板。
    在处刑台上,曾经倒下过多少法师?
    至少在温莎有生之年,他没有见过有人被押解在这上面来。
    向来围观的人们也这么想,好奇心战胜了恐惧,路过的市民们向着处刑台围了过来。对于这些人来说,跪在木质台架上那个男人是谁,他犯过什么罪,这些都无关紧要。在魔法之都被行刑的法师,圆滚滚的脑袋如何落地,他脖子里的红色液体可以喷溅多远,是否比凯拉尔城的砍头更加刺激,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
    至于那个将死的可怜人——拜托,谁他妈在乎!
    不,还是有人在乎。
    那个急冲冲赶来的男人很在乎。
    “都给我住手!”他高声怒吼,盖过市民们的窃窃私语,穿透混沌意识之海的迷雾,清晰的命令砸到处刑台上,“把他给我松开,放下他!”
    利剑出鞘,星空似乎落到了他的剑刃上,在阳光下闪耀辉光。
    行刑者们看见手握奎因多尔的男人,如同石像一般被钉在原地。
    “主人!”跟在那名怒汉身后的小扈从,身材瘦小却胆量巨大——他拦住了自己的主人,跪在地上不住哀求,“是我不好,没有拦住他们,请您不要动怒,你手上的伤口会崩裂的!”
    奎因多尔在钢铁玫瑰骑士团现任团长的手中,微微颤抖的剑身表明——它的主人并没有紧紧握住剑柄。层层叠叠的绷带也无法阻止鲜血溢出。在被钻心的痛楚占领感官,被迫放下宝剑之前,莱昂内尔将奎因多尔收回剑鞘。
    已经没有必要再拔剑——行刑者们停了下来,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们一般低下高贵的头颅。
    “听着,我不想多追问这件事情谁起的头。”莱昂内尔深呼吸一口空气,让他不至于痛嘶出声,但他紧皱的眉头,仍然表明了,他正在承受肉体上的剧痛,“我也不想知道是谁命令的你们。没有我的命令,你们擅自行动,我会记上这一笔的。”
    “可是,团长!”他们当中,一名听上去年青一些的人站了出来——他有着半大孩子一样的嗓音,当然也就这个年龄的孩子不知道轻重,敢于在盛怒的狮子嘴里冒头——他没有揭开面罩,怯生生的声音听起来是一名新兵,“这个罪犯刺伤了你,我们只是按照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律令……”
    “只要我还是团长,我就是律令!”莱昂内尔不赖烦地打断他的话,“团长的命令要绝对服从,这一点你们明白吗?”那名新兵轻轻点头,动作里满是不情愿,“很好,把他解开,我要带他走。”
    “他是一名罪犯。”那名新兵在强调的同时,还不忘记慎重地斟酌词句,“上面……上面要求我们处理罪犯,这……”
    “那现在,团长亲自对你下令——解开他!”莱昂内尔低声怒喝,“如果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到马厩里去。”
    新兵识趣地闭了嘴。
    在解开温莎的时候,他还不忘回头用眼神去向他的同伴求助。
    那些人好像中了什么魔法,石头一样矗在那里,完全无动于衷。
    “我们要怎么回答?”新兵解开绑住温莎的绳子,又拿下温莎嘴里的木塞,“团长,如果上面追问起来的话。这人毕竟是刺伤钢铁玫瑰骑士团团长的刺客,他犯了罪,应该得到惩罚。”
    “你还真是妈妈的好孩子。”莱昂内尔略带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艾德里安,是我的人。我说过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你去告诉所谓的‘上面’,只有我才可以惩罚他。我会给他合适的,相应的惩罚。艾德里安,是我的人。别拿你们的脏手碰他!”
    如同一盆冷水浇灌在头顶,温莎瞬间清醒了过来。
    莱昂内尔把他扛在肩膀上,好像扛着一袋子面粉。
    放在他身上的那只手,弄得他的衣服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惩罚吗?
    现在他所受到的,以各种名义接踵而来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莱昂内尔究竟还想要对他怎么样?
    然而,让温莎感觉到意外的是——除了寸步不离地跟着温莎以外,莱昂内尔并没有再多给温莎任何肉体或者精神上的惩罚。
    或者是说——这就是莱昂内尔对他的惩罚?
    因为莱昂内尔的伤势,他们不得不比计划更早返回丹古堡。温莎又回到了那个石头城堡,不,准确地说——石头囚笼。
    他等不到家乡的回信,德里文牧师也没有露面。
    只是零星从莱昂内尔那里知道一些消息——德里文在牛顿郡忙得不可开交。
    想来也是,毕竟那里发生过疫情,医生又不够。为此温莎多少还是感觉有些欣慰——德里文牧师在红泥山庄可以医治更多人,而不是在丹古堡,围着他一个人转。
    不过,莱昂内尔的情况就不太乐观。
    刚刚当上钢铁玫瑰骑士团团长不久,就负如此重伤——还不是为了争取荣誉。那道耻辱的伤痕,让他的手掌都无法握拳,在受伤之后三个多月里,他都在使用左手握汤匙。
    动作笨拙而又缓慢,让跟随莱昂内尔时间很久的仆人会偷偷抹眼泪。温莎偶然看见过——齐格飞躲在黑暗处悄悄擦掉脸上的泪珠。
    莱昂内尔搞砸了戴克莉希女公爵给他的任务,他既没有拦住血狼佣兵团,也没有留下知情的伊夫林。他们再次处于被动的情况,军情处,不,是利用军情处的红狼公爵,再次占据了上风。
    造成右手残疾的伤势,搞砸的任务,和情人之间恶化的关系……对于莱昂内尔来说,情况简直糟糕得不能再糟糕。
    惩罚终于在这一年的十月份到来。
    本应该在秋季宴乐会上大展雄姿的莱昂内尔,现在独自呆在丹古堡城堡的高塔,在他的书房,用左手书写信件。
    他原本酣劲流畅的笔迹,变得有些歪歪扭扭,写得好像是刚刚开始练习写字的稚童。莱昂内尔烦躁地将信纸揉成一团,重新一笔一笔地写了起来,尽量保持字迹工整。
    “子爵大人,您叫我?”丹古堡仲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凉,刚刚起床的温莎仅仅穿着睡袍,赤、裸的双脚站在石头地面,让他止不住发抖,“真希望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艾德里安……当我把这封信送出去之后,”莱昂内尔停下笔,目光灼灼地盯着温莎的脸,“我就不再是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