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能的话, 先生们。”巡山德鲁伊低声咆哮，它的声音不大，却让在整个山谷中回响。很快，作为回应, 远处传来风声。“好了，它们愿意接受。”
    巡山德鲁伊并没有解释“他们”是谁，温莎也自觉闭上嘴, 感觉不应该多问。
    建筑物的轮廓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 渐渐地显露出它雄伟壮观的原貌来。一阵风吹散迷雾, 阳光宛如利箭, 刺破厚厚的云层，显露出通往那高大建筑的道路。
    但这并非风雪停息，而是只有他们这一处如此。
    “这, 这是？”温莎抓紧斗篷，他不冷，可眼前壮观的景象还是让他忍不住发抖。
    德鲁伊的神庙, 矗立于天际与山脊的分界线。变幻万千的光带从天而降, 宛如神圣的灵质手臂，推开重重雪云。光却照不亮神庙外墙，它如同被吹走积雪，而裸、露出的漆黑岩壁, 有锋千仞, 巍峨辉煌。又仿佛是从高山往下俯览众生的黑色森林。
    风吹过神庙, 掀起一阵林涛。温莎似乎出现了幻听，他不仅听见了林涛，还听见了动物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如此雪山之上，怎么可能会有鸟儿鸣叫？
    巡山德鲁伊低声咆哮，用力摇晃棕熊粗壮的脖子。“感谢橡树之父吧！”它嘟嘟哝哝地说，“你们是三千年来第一次看到生命神殿的异教徒。”
    莱昂内尔和蔼微笑，手却抄到了一起：“我不是异教徒。”
    “这里是生命神殿，先生。”巡山德鲁伊突然站直身体，棕色熊毛化为长袍，四肢拉长，变为人类的形状。巡山德鲁伊比温莎想象的要年轻得多，他只是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有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庄重严肃，“不信仰橡树之父者，在此都是异教徒。”
    在那么一瞬间，莱昂内尔的脸色有些复杂。温莎甚至以为，莱昂内尔会发火，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右手摁住胸口，优雅地鞠了一躬。
    那名巡山德鲁伊，亦报之以微笑。
    略有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巡山德鲁伊带领他们拾级而上。越往上走，空气越是清冽。从圣山巅峰——巨兽之喉吹来的寒风，冰冷、凛冽，却又带着从未被人呼吸过的新鲜感。
    温莎呼吸着圣山新鲜气息，脚下每一步都踩踏出鲜草的味道。年轻的巡山德鲁伊放声高唱，用古老的语言向群山传达信息。温莎从未听过这种语言，却从他苍凉的唱腔，抑扬顿挫的音调，清亮迷人的嗓音当中，感受到自然的力量之美。
    仿若时间回到混沌初开时，大地之母倒下，化身为盖亚大陆。世界还很年轻，大陆还是一体。橡树之父刚刚种下神木树，苍天巨木还是嫩芽。芳草与泥土的歌声，在大陆飘荡，雪花与岩浆的舞蹈，映照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
    草尖挂有露珠，银光明灭，倒映出整个世界。
    “我们到了。”巡山德鲁伊的声音，将温莎拉回现实——他们依旧处在雪山的包围当中。
    温莎环顾四周，只看见他们到达一处平台。平台上一点积雪都没有，靠近栏杆处，高耸的方尖碑直指天际。黑色戳破铅云，显得肃穆而又凝重。
    神庙近在眼前，温莎一眼望去，是望不到尽头的黑色石壁。神庙只有一层，沿着山脊建立，四周都是崎岖嶙峋的山石。白雪覆盖在除生命神庙以外的任何地方，某些尖锐裸、露的岩石，突出其外，如同黑色匕首插、入空中。
    “我们要在这里过夜？”莱昂内尔反复观看石墙，愣是没有从光滑漆黑的墙壁上，看出有任何门窗的痕迹，他甚至怀疑，生命圣庙就只是一个雕塑罢了，“恕我直言，这地方不避风。”
    “在里面过夜。”巡山德鲁伊回答道，他伸手轻抚上石壁，完全不用担心手指被冰黏住扯掉皮肤。他手指拂过的痕迹，瞬间结了霜。冰霜如同有生命的蔓藤一般，发了疯似的急速生长，勾勒出拱门的形状，“放心，神庙里有的是空位置。”
    巡山德鲁伊猛地推开神殿厚重石门，石头摩擦地面的声音，听得温莎牙疼。他下意识捂住面颊，闷闷地问：“为什么是空位置？”
    巡山德鲁伊没有回答，但很快温莎就知道了——整座生命神庙，只有一个房间。不同的区域用楼梯、廊柱以及地上的动物毛皮隔离开来。
    没错，就是动物毛皮。温莎还以为德鲁伊们本应该是自然的守护者，他没有想到，在生命神庙里面，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而且还带着死亡动物干枯的头颅。
    “这也是生命的一部分。”似乎看出来温莎的疑惑，巡山德鲁伊解释道，“别担心，先生们。这些并不是真正的动物，而是变形时死掉的德鲁伊。”
    他这么一说，根本不会打消温莎的疑虑，反而更加让人担心。踩着动物制成的地毯，披着动物的皮制成的毯子，裹着动物毛填充的被子，枕着动物或者植物制成的枕头入睡，这些事情，对于人类来说是常态。没有人会认为这样做的人是有着特殊爱好的变态。
    但是在生命神庙，事情完全不一样。这些看上去是动物制品的地毯，却是人皮！想到要和这些东西睡在一起，没有一名心智正常的人类不会感到不寒而栗。
    神庙的第二层——仅仅和第一层有五步阶梯的距离——有四条走廊。巡山德鲁伊带温莎和莱昂内尔进门的这一条，位于南边，和位于北边的走廊相对。另一扇门，就是出口，也就是在北边。从北边的门出去，只有一条向上的山路，到达圣山巅峰巨兽之喉。
    而位于东面的地方，是德鲁伊们的仓库。整条走廊上堆满各种食物，数量惊人并且保持常年不坏。生活用品与种子也堆积在那里。西面是德鲁伊们的起居室，他们一定是习惯席地而睡。每相隔一段距离，就有铺好的床铺在那里。当然，也是动物的毛皮铺成。床铺旁边，也立着一个矮小的书架，每一个架子上都放满了书籍。甚至连“床”边都堆着书。
    四条走廊都是可以一眼就可以望穿那种，只是在西面走廊的廊柱旁，竖了半人高的屏风——德鲁伊不用这小屏风保留自己的隐私，只是为了抵御穿堂风的侵袭罢了。
    这里与其说是神庙之类的神圣场所，还不如说是条件简陋的学术研究场所。朱诺斯城的法师如果有自己的法师塔，也会睡在图书馆的桌子上，方便彻夜看书。但这里，家具少得可怜。
    “你们可以随便挑个地方睡。”巡山德鲁伊指着整条走廊的床铺说，“放心，这些都是真正的动物，不是德鲁伊的毛皮。”
    看了一眼头顶飘来荡去的德鲁伊们的“毛皮”，温莎脸色不太好看。
    “其他德鲁伊呢？”莱昂内尔自然地搂过温莎肩膀，瞥向空旷的一层大厅，“我希望不会对你们的生活造成任何不便。”
    “不，没有其他德鲁伊。”巡山德鲁伊当着温莎和莱昂内尔褪下棕色长袍，一点都没有害羞或者不自在的表情，好像立在他面前的不是两名大活人，而是两根门柱。“树胡子长老会和我住在一起，他们冬天会下山过冬。偶尔猛禽大德鲁伊会回来，但他最多住上一两天。”
    “真是难以想象，”莱昂内尔若有所思地点头，“自然教派的圣地，竟然只派一名学徒维护。”
    “学徒？”巡山德鲁伊换上一件黑色长袍，用力拉紧腰带，“我不是什么学徒，我是巨兽大德鲁伊。即使是自然教派，我们也不会派遣学徒驻守圣地。”
    “恕我失礼了。”莱昂内尔微微颔首，面带笑容，“自然教派巨兽大德鲁伊的盛情，我将永远铭记在心间，并且会以适当的时机，加倍给予大德鲁伊应得的报酬，作为我表达我对大德鲁伊的感激之情。我衷心感激大德鲁伊今天为我们所做的一切的。”
    莱昂内尔啰啰嗦嗦个没完，说着套话辞令。温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唠叨，冲着巨兽大德鲁伊问道：“尊敬而又仁慈的巨兽大德鲁伊，什么时候方便送我们下山？”
    “下山？你们要去哪儿？”巨兽大德鲁伊拉下兜帽，阴影笼罩了他大半面庞，看不清楚表情。
    “红泥山庄。”温莎回答，“我们计划要去红泥山庄看望我的家人。”
    年轻的巨兽大德鲁伊呼喇一下变成一只黑鸦，刺啦啦震动翅膀，在空中悬停：“明年春天，风雪停息之后，你们才能下山。我们这里有足够的房间和食物，足够你们待到明年春天。迎春花节来临那一天，树胡子长老会将回到圣山，只有他们才能完全驱赶走风雪。”
    “能带信回去吗？”温莎的表情显得十分失望，他原本还想哀求一下，但最终还是改了口，“往红泥山庄带信回去，我怕哥哥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