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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
    右泞不敢一个人睡觉,裴右洵就安排她和廷雨眠一块儿住。
    一进船坞,裴右泞便仰面瘫倒在床上,大呼一声,“我这辈子再也坐船了!”说罢翻了个身,把脸埋到被子里面。
    廷雨眠虽然身体疲乏,可她吃了杜通给的那团碎草,精神总算缓过来了,她走过去拍一拍右泞的腿,哄道:“起来,洗洗脸再睡.”
    右泞闷闷的“哼”了一声,却不动。
    廷雨眠无奈,转身去拧毛巾,一边拿着毛巾在水盆里过水,一边好奇的打量这个不一样的“房间”
    船舱的左边是一排镂空花窗,其中一扇开了点缝,其它的全部紧闭,右边与左边对称,只是尽头被那张胡床挤角遮挡。顺着胡床看过来,紧接着的是一张朱红满绣壁毯,壁毯上挂了一把刺楸木胡琴。船舱的正中放着深棕色的圆桌,桌上登着白瓷茶壶并四个茶杯,另外还有一碟酥点和一个茶叶罐子,罐子上贴了油纸,纸上写了“碧螺春”三字,字体幼稚松散,没有笔锋,却朴实亲切。
    来自两个世界的东西,却在这片罗刹海上奇妙的相遇了。
    廷雨眠拧干毛巾来到床边,裴右泞一手摊在脸颊旁边,呈现女子的柔婉,另一只手像小孩那样搭在腹部,两条腿垂在床沿外面,已经睡着了。
    廷雨眠将拧干的帕子往水盆里一扔,卷起袖子给裴右泞脱鞋,搬正她的身体,给她盖上被子。床上的人全然不知,微张着嘴,胸口均匀起伏,睡的香甜。
    廷雨眠推开窗子,一阵悦耳轻响,原来是窗户外面挂了一只风铃。
    褪去白天的粗狂,夜晚的江风竟能这般醉人。
    甲板上依然川流不息,有些是做渔民打扮的船家,赤着脚在甲板上来去如风。有些是提供服务的伙计,他们用一只手扶住头顶上巨大的圆盘,圆盘里什么都有,江鲜美食,水果佳酿,毛巾衣物,脸盆水壶。个子高的人没什么障碍,自然来去自如,个子矮些的左右避让,也是稳稳当当。
    围栏上燃了许多火把,火焰被风拉扯,犹如赤旗。末端的那些流星互相裹挟,纷纷向东飞去。
    渔人们红光满面,旅人们悠闲自得,原来生活可以令人这么愉悦。
    江风瑟瑟、渔火照人,这是一个不愁沉眠的夜晚。
    除了唐周。
    唐周自船靠岸后就闷闷不乐,果然,大家刚原地解散,他就被唐协拎到了房里,从里至外数落一通,唐协本来累极,说着说着却来了精神。唐夫人知道唐协近来因为生意上的事,一直心情不好,就说出发之前吧,唐夫人发现车夫阿明被换掉了,当时还觉得好奇,一问管家才知道,原来是唐协与人谈完生意要阿明来接他,结果阿明迷迷糊糊的跑错了地方,叫唐协在别人的铺子外边傻等了快一个时辰,耽误了不少事,唐协一怒之下,将阿明打发去当秽差。家里的花匠,小厮,护院,还有药铺里的伙计,只要犯错被唐协撞见的,无一例外,通通都被他臭骂一顿,打发到看不见的地方去干苦力。
    今天,唐协的火终于烧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如果不是唐夫人打圆场,后果不堪设想。
    唐周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父亲,廷岳山对阿眠那么好,他却总是挨骂?远远的望一眼廷雨眠的船坞,唐周郁闷的叹了口气。
    温馨的渔火,忙碌的人群,望着这些有温度的场景,廷雨眠想家了。
    桌上有两样东西,一样碧绿晶莹,光华璀璨,另一样黑中带紫,娇美动人,廷雨眠望着它们,就像在望着自己的父母。那双双泛起的幽光,一定是廷岳山与林绰在回应女儿的思念。
    廷雨眠眼睛酸涩,可她心里很软。
    “喵——”一只黑猫出现在窗台上,晚风从它身后开了一道缝的窗柩里吹进来。
    一只会开窗的猫。
    它的皮毛光滑似水,双眼邃如琥珀,四脚轻踮,尾巴高竖,偶尔漫不经心的挥动两下,宛如一位冷艳的异域女郎。
    猫儿没走几步,发现屋子里还有别人,而且正在看着它。它立刻停下了脚步,前腿呈交叠的姿势,眼睛里充满了戒备。
    廷雨眠单手撑桌,想要站起来,那猫儿立刻倒退一步,速度灵敏迅捷,反映出它异乎寻常的紧张。廷雨眠不想吓到这位聪明又美丽的访客,所以她坐了回去,那只撑在桌子上的手也不动了,另一只手呈示弱的姿态放在膝盖上。
    猫儿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窗台的边缘,一边试探性的伸出前爪,一边不放心的抬头,忽然,它纵身一跃,如羽毛般轻轻的点在了地毯上。
    猫儿抬起头,看看桌上的那盘糕点,又看看廷雨眠,眼神从凌厉变成了胆怯。
    廷雨眠试探性的伸出一只手,猫儿先是竖起耳朵瑟缩,然后将一只黑色的前爪弯曲抬起,犹豫片刻,打直了向廷雨眠的手心伸去。
    廷雨眠觉得自己好像是取得了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她弯下腰,拇指轻轻的碰上了那只小肉爪,心都化了。
    眼中一道凌厉滑过,那只猫儿突然模样大变,迅速抽爪,纵身向跃上桌面,叼起黑雪莲就跑!
    哐当!凳子倒地,床上的人被惊醒,瞬间坐起,船坞的门被拉开,裴右泞转头,只看见了一只黑猫从门口窜出,还有廷雨眠惊慌失措的背影。
    “阿眠!”裴右泞睡意全无,踩上鞋子提都不提就追了出去。
    唐周正在散心,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它脚下跑过,紧接着他被匆匆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个趔趄,刚刚站稳,又有一个人从他旁边跑过,唐周一把将她抓住,看见是右泞,眉心一拧,“怎么了?”
    裴右泞指着廷雨眠追去的方向,着急道:“猫!有只猫叼走了阿眠的东西!”
    “她一个人去追了?”
    “是啊!”
    “你回去告诉师兄!”甲板上都是人,唐周不假思索,凌空一展,不顾身后右泞的呼唤,踏着船顶向河岸飞去。
    事实上唐周不用这么着急,因为廷雨眠并不是一个人去追的,程聿也站在江边吹风。
    那只猫通体黑色,夜黑风高,它又直往树林里钻,本来是很不容易抓它的,偏它狡猾,有意要逗弄别人,一旦追过来的人离它远了,它就站在原地扭头望一眼,猫眼晶亮,在黑漆漆的树林里成了指路明灯。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拨开那些交错的树枝,眼前出现了一块空地,空地的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那只猫儿正站在洞口处。看他们跟上来了,猫儿回眸一笑,十分诡异的露出了半颗尖牙,然后就“嗖”地一下蹿进了山洞。
    廷雨眠急忙去追,程聿伸手将她拦下。
    廷雨眠着急,“它要跑了!”
    程聿从旁边捡了一块石头抛进去,当当当!里面传来闷闷的回响,程聿说,“是死路,它还在里面。”
    程聿的样子很专业,廷雨眠不得不信,忙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是死路就好办了!唐周把剑从左手换到右手,“别着急,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去去抓它!”
    程聿也拦下了唐周。
    唐周一脸严肃,果决道:“你放手,我不会让阿眠进去!”
    他答应过师伯要保廷雨眠周全。
    程聿从怀中掏出一个圆圆的弹丸,捏在指尖,对唐周说,“如果有危险立刻把□□抛出来,我们好保存实力。”
    □□,他们出任务时用来通知队友撤退的。
    “……”
    太无情了吧!
    唐周咬牙,“好,知道了!”劈手夺过弹丸,提剑往山洞深处跑去。
    林中阴风阵阵,时近时远,像有一万个鬼魂在嚎哭,听的唐周后颈发凉。
    “猫儿顽劣,惊扰了贵人,请姑娘自己一个人进来,老妇当面赔礼。”
    这句忽然飘来的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洞里面竟有人,而且是一个妇人!这个人应该已经很老了,因为她的声音干枯嘶哑,几乎已经失去了性别的特征。
    唐周停下脚步,背对着廷雨眠和程聿,毅然拒绝,“不行,要么你出来,要么让我们一起进去!”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太小了,对方听不见。
    没想到那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幽深的回响,“既如此,姑娘的东西就不要拿回去了。”
    唐周冷哼一声!反唇相讥,“好大的口气!小爷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是拿的回还是拿不回?”一把掀开洞口上方垂下的藤蔓,唐周刚抬起一只脚,就听洞深处传来气流声,一眨眼的功夫已到了面前,随之而来的猛烈的罡风犹如一块铁板,以劈裂之势往唐周脚下的地面扎去!
    唐周急忙回撤,洞口晃了晃,一道又窄又长的深坑出现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横贯洞穴两边。
    唐周不仅没往前走,还后退了一步!喝道:“无耻小人!有本事出来,何必做此鼠辈行径?”
    老妇呵呵一笑,那声音让他们想起了即将烧干了水的壶,“公子为何恼羞成怒?”
    唐周被她踩中痛脚,更是愤然,“你的猫叼了我师妹的东西,不该还吗?”
    不像唐周,老妇显得十分镇定,“该还,可老妇独居已久,容颜苍老,行动狼狈,所以不愿以此陋相残躯见人。三位贵客既然来了,老妇也不想失礼,请那位姑娘自己进来取走她的东西,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