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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三年后,永鑫十三年初秋。
    “景儿,景儿,你又跑哪儿去了,快出来。”王梦影在景乐宫的小花园中找着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儿子,这小子三天两头的就躲起来让她好找。三岁多的小孩儿小小一个,有时他在宫中某个角落藏起来不出声,还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除了北堂忆轩,林夕和悦字辈的那三个能及时准确找到他外,王梦影北堂忆歌和宵兰还有卢嬷嬷时常找不到他人在哪,好在景乐宫门自他学会走路,且有一次趁人不备,他自己竟摸到了宫门处,想要出去外面后,王梦影下令,便是白日里宫门也关上,只关上不落栓,宫里有人进出再随手打开关上便可,反正那宫门厚重,关上了没人帮忙,他一个小孩子还没那么大力气自己打开:“你快出来,再不出来,妈咪可要生气了。”
    “妈咪,妈咪,我在这。”景儿从一片茂密的花丛中钻出来,挥着小手往母亲这边跑来扑进母亲怀里:“妈咪,不要生气,景儿爱你,最爱你。”
    “你个臭小子,嘴巴倒是越来越会哄人了。”王梦影抱起儿子往回走:“调皮捣蛋起来也越来越厉害了,藏起来连老娘都找不到你。”
    “妈咪不给景儿出去玩。”景儿小脸上的笑一收,倒开始指控起自己的母亲来了:“哥哥姐姐可以出去,景儿不能出去。”
    “景儿还没长大,还不够厉害,等景儿再长大些就可以出去外面玩了。”王梦影这三年来没让景儿出过景乐宫一步,一是为了他的安全,二也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别说景儿了,就是她三年来也几乎没有踏出过景乐宫,北堂忆歌也甚少外出。就北堂忆轩出去多些,这三年来他渐渐长大,已有能力自保,其实他们不用像三年前那般小心翼翼了。不过他们避居在景乐宫中,这样的生活早已习惯,目前还不想改变这样的状态。
    “妈咪,景儿长大了也要像哥哥一样厉害。”景儿童言童语的说着对兄长的崇拜:“哥哥功夫很厉害,哥哥说景儿到了五岁,就可以一起去跟秦将军习武了。”
    景儿口中的哥哥就是北堂忆轩,王梦影一直让他叫他们兄妹哥哥,姐姐,而不是皇兄皇姐。
    “是吗?那你可得多吃点饭,不然可没力气去练武。”要说这三年来的遗憾,便是秦沐寒还没见过景儿,王梦影心下总为这事叹息。
    这三年来,皇帝好像忘记了景乐宫众人的存在,除了日常吃穿用度还正常供应外,宫中其它事似乎皆与他们无关。北堂辰以北堂忆轩兄妹要为皇后守孝为由,除了让北堂忆轩去上学习武,北堂忆歌去女学外,其它一切宫中活动,包括年节宫宴皆不让他们出席,连带着王梦影也一起被“遗忘”了。这三年来,不管是她还是景儿都没能见上秦沐寒一面。
    母子俩手牵手回到偏殿时,北堂忆轩和今日正好有课要去上的北堂忆歌回来了,两人正等着他们母子回来一起用膳。
    “哥哥,姐姐,你们回来了。”景儿看到北堂忆轩兄妹就甩开了母亲的手,往北堂忆轩处跑去。
    “嗯,回来了,景儿肚子饿了吧,来,咱们要去用膳了。”北堂忆轩抱起景儿,往餐厅走去。
    “母妃,你看着有些累。”已过十二岁生辰的北堂忆歌,已与王梦影一般高,她上前半抱着王梦影的手臂:“是不是景儿又闹你了?”
    “可不是吗?这臭小子整一个混世魔王,除了睡着了是一刻不得停歇。林夕他们陪着他玩闹还不行,非得让我陪着他疯玩。”王梦影是抱怨的同时又甚感安心,毕竟当时她身体状态不是很好,能生下健健康康的景儿,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景儿又不乖了是吗?”抱着景儿的北堂忆轩一手轻拍着他的小屁股。
    “景儿很乖的。”景儿眨吧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北堂忆轩:“是妈咪不乖,乱告状。”
    王梦影笑骂一句:“臭小子,在这里妈咪最大,还用得着告你的状吗?你们三个都归我管”
    景儿双手抱着北堂忆轩的脖颈,两人脸颊贴着脸颊显得亲昵无比:“我归哥哥管。”
    王梦影:“你哥哥他还归妈咪管呢,他怎么管你?”
    “哥哥,是真的吗?”景儿向兄长求证,可见他对兄长的信任到了何种程度。
    也是因景儿在景乐宫中除了北堂忆轩再没见过其他比他年长的男性,小男孩子对成年男性的崇拜与仰慕就转移到了北堂忆轩身上来。
    十五岁的北堂忆轩,已高出王梦影半头,看着已有大人的样子,加上他表现得过分成熟,致使景儿对他十分信服。
    “目前来说,是的,我们三个都得归她管。”北堂忆轩虽然平时爱和王梦影唱反调,但对于在管教景儿方面还是很有分寸的,这时他就不会在景儿面前反驳王梦影,降低她在景儿面前的威信。
    北堂忆轩走到餐桌旁坐下,把景儿放在他旁边的专属座位上坐下。这是景儿的专座,是类似于现代的那种小孩用餐座椅,正是适合景儿坐在桌前用餐的高度。当时是王梦影连画带说,然后林夕悦素亲自动手做的。
    北堂忆轩拿来湿布巾擦干净景儿的小手,然后再擦拭自己的。
    在等上菜的间隙,看着坐在景儿旁边的王梦影,北堂忆轩开口道:“你还真悠闲,整日里就知道陪着景儿在景乐宫中瞎玩,宫门都不曾踏出过一步。三年了,景儿也三岁多了了,我也已经长大了。那边也不再仅仅只是盯着景乐宫了,你影贵妃也不必再小心翼翼的窝在这景乐宫中蜇伏了吧。再这样下去,你就不怕有人把你从贵妃的高位上拉下来吗?”
    “我无所谓,谁有本事就把我拉下来呗。”这两年来,后宫中也有几个皇嗣出生,有公主也有皇子。所以有人认为,已经失宠的她有可能被后来居上的妃嫔挤下贵妃宝座,对于这一点她从来没担心过。
    而之所以这两年来有皇嗣出生,还得益于当年林夕让人放出的,半真半假的关于常淑妃谋害宫中妃嫔肚子里的孩子,至使宫中好几年没有皇嗣降生的流言。这之后宫中妃嫔有了防备,再加上王梦影怀孕几个月后才暴出来,后又平安生下了六皇子。这使后宫中妃嫔们有了其它的想法,宫中女人耍起手段来,可一点不逊色于朝堂上玩弄权术的权臣谋士。
    刚开始是一个已无法再孕的妃嫔,让自己身边有点姿色又出身卑微的宫女侍寝,怀孕后就把人藏起来,毕竟一个宫女怀孕后,藏起来不会惹人注意,但一个妃嫔却难以做到久不露面于人前,除非是像王梦影这样“失宠”的。如此竟瞒过了常淑妃,直到宫女生下了孩子才报到皇帝那里。生下皇嗣的宫女因身份卑微,自是不能亲自养育皇嗣的,如此保她一路安全生产的妃嫔自然就成了孩子的母妃,生母降成了乳母。
    至此后,后宫妃嫔有样学样的有,自己再孕的也有,一时间倒是使得常淑妃防不胜防,再加上之前的流言,有些事也不敢再做得太过分。还有就是北堂辰有意为之,故意放纵后宫那些妃嫔如此,不然她们哪敢如此?北堂辰想着就是因为宫中出生的孩子太少,常氏才会一直盯着他的嫡长子,这下他总算找着事给她忙了,如此宫中这两年来才有了其他皇嗣的降生。
    北堂忆轩不出声了,只是看着侧首那个女子,心思却有些飘远了:自他十岁见到她起,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她似是从没变过,又似是一直在变!
    这三年来随着和皇叔的接触交流变多,他以从她那里听来学来的新奇事物和知识做交换,从皇叔那里套出了她未进宫前的所有事,更知道了她和秦沐寒之间的事。她明明是爱着秦沐寒的,且从平时她灌输给他和歌儿的观念来看,她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婚姻生活,可当年为了不连累秦家人,十来岁的她却又毅然决然没有犹豫的进了父皇的后宫,做了众多妃嫔中的一个,走入了她最厌恶的那种关系中。
    当年她坠崖后,明明有机会和秦沐寒在宫外双宿双飞,也是秦沐寒和他的鹰卫找到的她,却不知最后为何又回到了宫中。她还心甘情愿为父皇生下了皇子,他的六皇弟。他本以为是他们不再相爱了,可明显不是,她还在意着秦沐寒,而秦沐寒这些年来更是心中唯有她,暗中一直护着她。一个在朝堂之上,一个在后宫之中,他们仍然心心相念。
    三年前,她应下了母后尽力保他们兄妹平安长大,就真的带着景儿与他们共同进退。她平日跟他们说着外面世界的天高海阔,她的心明明是向往自由的,可她为了他们兄妹和景儿,她却甘心在景乐宫这一方狭窄的天地中沉寂了三年,硬是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景乐宫。
    还有三年前重五节的那一夜,她所说的那番话,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一同印在他脑海里的还有她当年的那一个拥抱,以及这三年来他们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
    王梦影夹菜的间隙,看到北堂忆轩直勾勾的看着她并没有动筷子:“忆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这两年来,王梦影不再臭小子臭小子的叫北堂忆轩了,他毕竟长大了,她顾及他的面子,现在都是叫他的名字,有时候也会按着景儿的辈分叫他哥哥。
    “没有,吃饭吧!”他虽然从不叫她母妃,但似乎她在他心里的分量却越来越重,慢慢的超越了母后,可似乎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又不同于母后。北堂忆轩把自己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下,拿起碗筷吃饭。
    “母妃,皇兄可能是想告诉您,父皇秋季选妃之事。”景乐宫中自他们来后,一直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因此平日里最注重规矩礼节的北堂忆歌,在用膳间隙也开口说话了。
    北堂忆歌不知自家兄长的复杂心思,只以为他是想要告诉母妃这件事。虽然兄长这几年来跟母妃相处总是别别扭扭的,不肯喊一声母妃,有时可说还是故意惹母妃生气,但她知道兄长没有恶意。她以为自家兄长的种种别扭行为,只是不懂得如何与才大他几岁的母妃相处才如此。
    “是吗,你父皇终于想起要再纳妃充实后宫了?也该如此了,不然斗来斗去就那帮女人,有什么意思。对方的弱点,手段招数早就摸清了,哪还有什么看头。现在也该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了,这样后宫才够热闹嘛!”对于北堂辰选新妃充实后宫一事,王梦影是乐见其成的。
    “你不是向来不关心后宫之事吗?父皇选妃,你倒是很高兴的样子,就不担心新选进来的人觊觎你的贵妃之位?”北堂忆轩心知她不在乎位分一事,但看了她那高兴的样子就忍不住刺她一下。谁让她听到父皇选妃和当年父皇说要给秦沐寒赐婚时,反应截然相反,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能抢走的就证明不是你的,担心也没用。再说了,后宫进了新人不是很好吗?那些妃嫔有了新的对手,就不会有时间注意到我们景乐宫来,这样我们才能继续过太平日子嘛。这几年你父皇故意冷落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常氏不来找我们的麻烦,不也是因为她认为你对她儿子构不成威胁了吗?”当年皇帝父子俩的那一场“争执”,事先虽没跟她过通气,但结合皇后临终遗言,和后来发生的事,还有这三年多的清静日子,王梦影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你倒是对其中的弯弯绕绕知道得一清二楚,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在后宫中生下子嗣,你却能把景儿平安生下。当年二皇弟和四皇弟之事是你的人出手的吧?”北堂忆轩看了一眼正伺候景儿用膳的林夕,有秦沐寒的人在,她只要动动嘴,提供一个主意,自然会有人去帮她把事情办妥。
    “打蛇打七寸,她就算再厉害,也是有软肋的,我只是抓住了她这一点而已。”王梦影如此一说就等于在北堂忆轩面前承认了这事,反正他们现在是一伙的,她也不怕他知道了。
    “难怪之后就没再听说过,景乐宫这边出什么状况,原来是你把她降伏了。连顺带着后宫那些妃嫔也学聪明了,这两年来还给我添了几个皇弟皇妹。”北堂忆轩若有似无的酸了王梦影一句。
    王梦影:“你是你父皇唯一的嫡子还是嫡长子,你用得着在乎那些个刚出生的弟弟们吗?你只要平安健康的长大,学好本事,谁也抢不走属于你的东西。”
    “景儿也不会吗?”北堂忆轩鬼使神差的问了这一句。
    王梦影愣了一下;坐在她身边的北堂忆歌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有些怨怪的看了自己的兄长一眼;北堂忆轩问出口后就有些后悔了,不过问都问了,他想听听她是怎么答的。
    王梦影也只错愕了那一下,便道:“景儿才不会去抢那个位置,他将来可是要带着为娘我到宫外,去过自由自在海阔天空的生活的,才不会一辈子被困在这皇宫里寸步难行;歌儿长大了也会嫁到宫外去的;到时候宫里就只剩下你和你后宫中的那些莺莺燕燕了。”
    北堂忆轩皱眉:“你如此一说,好像坐上那个位置也没什么好的,我都有点动摇了。”
    王梦影:“别,你千万别动摇,你可一定要坚定信念最终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北堂忆轩: “为什么?”
    “你若不能坐上那个位置,最后我们几个只有一个下场。”王梦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所以将来你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这样我们三个才有机会,出宫去逍遥自在海阔天空。”
    北堂忆轩:“合着以后你们都能出宫去享福,就留我一个人在这宫里孤家寡人了。”
    王梦影:“你以为华夏帝皇为什么自称孤,寡人,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为了弟弟妹妹们能有命出宫去自由自在,你就辛苦一点,将来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上去!”
    北堂忆轩:“你如此一说,我都感觉没自己的人生了,尽是为了别人。”
    王梦影:“这是你身为皇上嫡长子的责任和义务,当然你还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这样一想,你是不是会好过很多?”
    “妈咪,哥哥,你们在说什么?”本来专心吃饭的景儿,见他们一直在说话,便也停了下来,但发现都是他听不懂的。
    “行了,闲话少说,吃饭吧!”北堂忆轩见都影响景儿吃饭了,果断结束话题,让众人专心吃饭。再任由她说下去,他都觉得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皇帝是世间最凄惨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