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穿着长裙，温莎还不至于踩到后摆。他踉踉跄跄摇晃几下身体, 跌入一个软绵绵的怀抱。扭头看去, 瓦格纳·邓肯伯爵大人仰着脑袋, 满脸不悦地看着他。
    这一个月以来, 温莎经常有意无意地在红玛瑙剧院看见邓肯伯爵。温莎只是将一切归咎于巧合, 虽说他总是能够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 在他身体上来回攀爬。莱昂内尔没有再订剧院最好的包厢, 而是改订一楼靠近舞台的小一点的包厢。
    这里虽说离舞台比较近, 有时候不能很好地看见真个舞台的全貌，却也避免了再次和邓肯伯爵发生冲突的任何可能。现在邓肯伯爵在这里, 如果说他是再一次走错包厢，那么也太没有说服力。
    “抱歉, 伯爵大人。”在邓肯伯爵发火之前, 温莎提着裙摆，打算快速离开, “希望我没有太失礼。”
    “不失礼，”邓肯伯爵说，“这些安排你还满意吗？都是最喜欢的，小百合……”
    “抱歉您认错人了, 我可不是什么白百合夫人，也不是小百合。”温莎冷冷地说, “衷心感谢你的蜜饯和百合花。我得去找我的同伴, 在戏剧开始之前, 请允许我失陪。”
    “你的同伴？”邓肯伯爵嗤笑出声, 下巴上的肥肉连同肚皮一起颤抖，“别等他了，他说不定在哪里给其他女士献殷勤呢！”
    藏在角落里的乐队已经开始奏响开场前奏，若是开演之后再走来走去，那可真叫失礼。温莎眨了眨眼，歪头看向邓肯伯爵：“多谢提醒，伯爵大人。失陪了，再见！”
    温莎大跨步走出剧院，却找不到本应该停在附近的马车。莱昂内尔走时应该是骑的马，现在竟然连马车都不见。温莎既焦虑又愤怒，他身上没有带钱，只能提着裙子往金狮子爵的公馆走，尽量不让宽大的下摆沾上任何泥土。
    剧院离公馆有些远，就算是温莎的步伐很快，也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回到公馆。即使是他万分小心，裙摆和鞋子上还是沾上了不少泥土。所以，他拍门时的怒气惊到了仆人，至少从开门男仆的面色看来是如此。
    一路狂奔回卧室，温莎却发现本应该在骑士团里的莱昂内尔已经回家，正靠在主卧室的阳台栏杆上悠闲地抽烟。
    “你回来了？”温莎略带喘气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在骑士团呆到晚餐之前。”
    “嗯。”莱昂内尔慵懒地吐出一口烟雾，目光瞟向正在解开腰后绳索的细白小手，“艾德里安，你没有看戏吗？”
    “天呐，别提了！”拽开胸前的扣子，温莎脱衣服的动作有些粗鲁，“又遇见了那个伯爵，还一直叫我白百合夫人。他竟然知道我们预定的位置，还送来了白百合花和蜜饯。”
    他脱掉外袍和衬裙，在解最里面的衬衣时，莱昂内尔突然从背后将他抱了个满怀。
    “瓦格纳·邓肯伯爵大人，可是斯刚第最富有的男人之一，比我富有很多。”莱昂内尔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我注意到你最近在给法师协会写信，你还在为金钱苦恼，而我能够给你的帮助很有限。他向你献殷勤，让我有些担心你被抢走。”
    温莎眉眼微微弯曲，转身捧住莱昂内尔的脸，吻上他的嘴唇：“不会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你不要担心，我可不是因为金钱而和你在一起的。虽说我也很需要钱。我不是因为你作为我的投资人这一层身份，才和你做那么多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单单是作为投资人，我不会和你上床。当然，我将来会以超过你现在投资的金钱，给予你回报。至于献殷勤这种事情，我无法阻止。但除了你，谁都别想碰我。”
    “非我不可？”
    “非你不可。”
    “你就这么喜欢我吗？”摘下温莎的假发，莱昂内尔指节粗大的手指插、入他柔软的秀发当中，“喜欢到能够为我做一切事情吗？”
    “我爱你，当然能够为你赴汤蹈火。”温莎抬起头，目光坚定，眼睛中似有繁星闪烁，“只要是你的希望，我会为你付出一切。”
    “你这张小嘴，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莱昂内尔说，“昨天晚上你还说我很过分。如果你对我许下承诺，那么我可以有所期待吗？只要你不会为今天所说的话后悔。”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温莎说，“我有时候会任性和发脾气，感谢你对我的包容。如果你能够给我看看圣剑上面的符文，那我会更高兴。而你也可以……更过分一点。”
    “……”莱昂内尔沉默片刻，压低声音，用蛊惑的嗓音撩动温莎的心弦，“我会做更多过分的事情，直到你受不了哭泣求饶，我也不会停下来……即便如此，你也不后悔吗？”
    “不，永不，绝不。”
    白天越来越短，夜晚越来越冷。莱昂内尔每日早出晚归，他们温存的时间和频率都减少了不少。对凯拉尔稍微熟悉了一些之后，温莎偶尔也出去逛逛，顺便购物。不过他最常去的地方还是皇家图书馆。借助莱昂内尔的便利，温莎获得在凯拉尔皇家图书馆里面翻阅书籍的准许。
    凯拉尔皇家图书馆内藏书都属于国王本人，允许翻阅，不允许被带出图书馆。温莎只得带上章鱼墨汁和鹅毛笔，还有几卷纸张，每天抄录一些。他带着海鲜零食和切成片的面包，整天都泡在图书馆，直到黄昏才回去。
    如果莱昂内尔晚归，他自己吃过晚饭之后，还会再看一次他的抄写内容。最近温莎开始着迷于斯刚第王国的历史，历代国王里面，最有趣的还是关于绿地人和末代国王之间的关系。他们自称是国王的后代，却一直无法证明。
    这一段尘封历史里，不知道会有多少秘辛，等待历史学家发现。凯拉尔城内有好几座学院，不光有历史学院，还有法学院与神学院。艺术学院并不坐落在凯拉尔——毕竟这里的房价不是一般的高昂。但历史学院里面，从未有学者胆敢去研究关于绿地人与末代国王之前的血缘关系。
    毕竟，自从两百年之前，斯刚第王国末代国王驾崩，就一直由摄政王家族来维护国家的统一。摄政王与北地的红狼大公爵，南境的金花雀大公爵，东岸的白鹿大公爵，共同保证着这两百年来国家的稳定。而位于王国西面的大平原，棕熊大公爵自立为王，从那场战争当中脱离斯刚第，成为今天的泽蒙王国。
    在朱诺斯城学习时，温莎的副学科就是历史学。不过朱诺斯城毕竟难以获得一手资料，历史学方面的研究也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补充和修正。
    绿地人血统，几乎可以说是一门全新学科。
    在皇家图书馆这些日子，资料详尽详实得温莎都有一种想要开启这门新学科的冲动。可毕竟没人胆敢与摄政女王作对，他得先回到朱诺斯，然后利用这些笔记，好好整理一番，才能写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的论文出来。
    莱昂内尔对于温莎的研究不太关心，甚至有些抵触。他偶尔会劝说温莎，让温莎专心研究他之前的课题，分心会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温莎有时候也在想，莱昂内尔那个“十分严重的后果”到底是因为分心还是因为这一段其他人不敢去触碰的历史真相。
    不过有一点莱昂内尔说得很对，温莎确实很容易分心。秋季宴乐会开始的前一天，温莎坐着马车回家的路上，一件让他分心的事物促使他跳下马车，停在橱窗面前。
    店面的招牌上画着一只巨大的烟斗，上书几个大字“密德尔顿”。这是一间贩卖烟斗的商店，从橱窗内的商品看来，必定是达官贵人们经常光顾的地方。吸引温莎目光的，就是那只放在橱窗内的烟斗。
    它通体漆黑，如果温莎没看错，是由居住在黑暗森林的影狼牙制成。从反光看来，打磨的技术无可挑剔。烟锅既扁又浅，由于材料的原因，烟杆很细，被雕刻成竹节的形状。不过，吸引温莎目光的既不是它奇特的外形，也不是它昂贵得材料，而是烟嘴上面的包嘴。
    烟嘴上是一直黄金雕刻的狮子头，做工精巧，惟妙惟肖。这东西让温莎想起来金狮子爵公馆大门上，那两只黄铜门把手。狮子叼住烟杆，鬃毛后面的包金裹住烟嘴部分。金色与黑色对比强烈，而又有一种和谐的美感。当他看见这枚烟斗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十分适合莱昂内尔。
    莱昂内尔那根烟斗已经用过很久，一杆很普通的象牙烟斗，已经被烟雾熏得发黄。十月二十九日，就是莱昂内尔的生日，这东西作为生日礼物来送给莱昂内尔，简直再也合适不过。
    只是这东西比温莎想象中的要贵上很多。和老板砍价许久，终于以十五个金纳尔的价格买下。老板贴心地将礼物装进橡木小盒子里，再用布条扎紧，巧妙地打好活结。
    温莎小心地保存着礼物，回到金狮子爵公馆时，正好撞见刚好回家的莱昂内尔。他连忙把手背到身后，现在离生日还有几天，如果不是当天送出去，礼物也没多少意义。
    莱昂内尔发现他的反常，翻身下马凑到他身边问：“你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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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昂内尔：你背着我干了些什么？
    温莎：你那么重，我可背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