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莱昂内尔骤然放大在眼前的脸，温莎本能地后退几步。直到脚后跟绊上石头, 打了个趔趄, 差点摔倒。若不是莱昂内尔及时扶住他后腰, 免不了要跌倒。
    现在, 莱昂内尔把温莎抱在怀里, 背对夕阳。阳光给圣骑士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夕阳在他身后缓缓落下。天幕由温暖的橘黄色泽, 变为阴郁幽深且带有几分寒意的蓝色, 蓝的近乎于黑。
    “怎么了，艾德里安？”莱昂内尔居高临下看着他, 脸色并不太好看，“你在怕什么？”
    这个问题, 温莎回答不上来。可能是他过于敏感, 但确实这些天，他总是心神不宁。特别是最近几天, 一待夜幕降临，不祥的预感总是缭绕心头，让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来。这是来自生物近乎于本能的恐惧，他总觉得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虽说他还无法确定会是什么。
    无论是自然还是人为，总会有许多令人心生恐惧的东西。或许是黑暗, 或许是狂风暴雨, 或者是电闪雷鸣, 或许是来自于他人的恶意。温莎以前有过那种被恶意包围, 却无能为力无法反抗的经历。那些孩子，因为他破洞的袜子而嘲笑他、欺负他，把他的羽毛笔折断，扔掉他的墨水瓶。
    还有因为他买不起昂贵书籍，只能抄录和借阅的行为，引来的那些不友好的目光与讥讽。没有足够的钱购买颜料，温莎用泥土自制的颜色也被狠狠嘲弄过一番。后来迫不得已，温莎才会为那些画匠打工，并不是他对绘画特别感兴趣，而是可以在画匠那里拿到免费的廉价颜料和油漆试色。虽说不多，但绘阵完全够用。
    材料得来不易，使温莎养成了细心且谨慎的性格，务必每一笔下笔都要小心翼翼。他可没有那么多可以浪费的材料，提高准确率是他的头等大事。
    那些不安的夜晚，温莎也曾经惧怕黑暗。直到他弄明白黑暗的本质，黑暗与光明作为截然相反的自然元素，存在于每一个角落。能够使用光能量的人，只有圣光教派里的两人。圣光明教里获得圣剑奎因多尔与圣焰教里获得圣剑海姆多尔的持有者。
    而能够使用暗能量的人，只有六名暗影行者。
    光与暗，都是物质世界的物质之一，与石头和流水之间没什么区别。所以，自从弄明白之后，温莎便不再惧怕黑暗。要克服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只有先了解它。
    而现在，温莎正在被未知控制。越是接近秋季庆典，他的不安也就越大。
    好在莱昂内尔并未责怪温莎的出神，也没有再去追问他什么。只是将他紧抱入怀，直至餐椅之上。
    夏日总会过去，夜晚终将降临。
    秋季宴乐会不仅是贵族们享乐的节日，也是乡下农庄里，领主们会为雇农举办盛宴的日子。从十月中旬开始，凯拉尔将会有持续两周的狂欢盛宴。这两周，贵族们会参加项目繁多的盛会。与其说是宴会，还不如说是盛大的丰收庆典。
    庆典之前，凯拉尔城外绵延数里的土地与都被篱笆给圈了起来，骑士们会将这一地区作为猎场。但他们打的可不是野兔山猪什么的。
    来自王国各地的骑士们会在此一展身手，攻击并俘虏他所看见的任何人。胜利者将会名声大噪，赚他个盆满钵满。而那些被俘的骑士就没有那么好运，他们只能选择双手献上坐骑，并且缴纳一定数额的赎金。这是出身贫寒的底层骑士的大好机会，如果能够猎场一展身手，说不定还能够获得富有女贵族的垂青。
    自从十七岁的莱昂内尔成为钢铁玫瑰骑士团圣骑士，过去十年来，最高抓到十二名俘虏的记录一直由他保持。夺得头彩的自然也是莱昂内尔本人，今年如果不出意外，莱昂内尔也会再次保持他的记录。但令人意外的是——莱昂内尔今年不参加猎场活动。
    这不由得让贵族甚至凯拉尔的居民们都议论纷纷。至于真正的原因如何，则没人知道。
    温莎作为唯一知情者，坐在枪术比武看台上。莱昂内尔为他选择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他可以轻易观察到比武场全貌。各家族，各骑士团甚至个人的旗帜插满了整个场地。温莎穿着女装和那些贵族妇女还有小姐们坐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
    在这种场合即使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也会大方地谈论男人。
    “女士们，要下注吗？”荷官举着盘子，里面满满是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扁平石头。石头上阴刻各位参赛者的标记，十字星、贝壳、稻草之类。
    秋季宴乐会里，会有各种乐子。赌钱，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游戏。每一名参赛骑士们的徽记，都是由临时抽签决定的，所以在购买时并不会知道哪个徽记会代表哪位骑士。
    “我猜钢铁玫瑰骑士团的莱昂内尔肯定会拿走十字星。”说话的女士身材丰满，眉毛画得如同弯月，黄金制成的发网拢住她深棕色秀发，“格瑞斯，你要买十字星吗？”
    她身边的年轻女士，年龄约莫二十二三岁，穿着一身翠绿色长裙，显得十分恬静。“不可能每年都是十字星吧？”她微笑的时候，两颊上就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使那个笑容看上去无比甜美，“稻草！”金光在她手套上闪过，五枚金币稳稳地落进荷官盘子里。
    “哦，格瑞斯很喜欢他嘛，毕竟你每年都在关注他不是吗？”身着素衣的中年贵妇摇动羽毛扇，瞥了格瑞斯一眼，她说话的腔调有些奇怪，带有很浓重的凯拉尔贵族腔，但她没什么恶意，不过是女士之间的调笑罢了，“如果我能够年轻十岁，这样的美男子经过我的领地，我一定会绑架他。”
    “好啦，好啦！你之前的丈夫不就这样来的吗？”身份丰满的女士爽朗大笑，“贪心的女人啊！我可得去警告莱昂内尔，让他绕着你的领地走！”
    “你这个告密者！你要说了我不会原谅你！”中年贵妇笑得前仰后合，转而对格瑞斯说，“你要不也考虑绑架他算了。”
    “我怎么能做那种事情！”格瑞斯面颊微红，两眼却闪闪发光，“我可不认为绑架他之后，他就会义无反顾地爱上我。”
    “这不难，亲爱的。”中年贵妇说，“首先你有令人着迷的美貌，而且很富有，还有城堡和大量土地。这些对年轻男子来说都是致命的吸引力。男人嘛，很好懂，也很简单。只要你能够讨好他，对他表现出爱慕，让他对你心生怜惜。然后，把他伺候舒服了——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舒服的事情——他会爱上你的，我保证。”
    在温莎看来，她们的腔调十分轻挑，话题也越来越露骨，笑声既尖又刺耳。略显委屈地咬紧下唇，昨夜莱昂内尔对他说过的话还回响在耳边：“明天陪我去参加围场枪术战斗，结束之后我们可以整天在一起。”
    女士们的话题似乎永无止境，温莎巴不得现在就站起来大喊：莱昂内尔才不想和你们在一起，他是我一个人的，我的！
    荷官举着托盘站在温莎面前，询问他是否要下注。温莎看了一眼满盘子的金币，再想一想自己的荷包，只得轻轻摆手。
    在围场下，来参加枪术比武的骑士们全服武装，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计分裁判在围场边上，挂上巨大的对战表。数十名骑士的徽章挂在那里，那是一个个小木牌，胜利的留下来，失败的被取走。
    两边相距约莫一百码左右，事先铺好沙土。每隔十码是钉上一个木桩，挂着各位参赛者的旗帜，连成一整片，形成一道布墙。
    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是骑士们的舞台。
    比赛开始之前，骑士们正在围场外做准备工作。齐格飞正单膝跪在地上，为莱昂内尔穿上腿甲。正在系上绳子时，莱昂内尔动了一下腿。
    “主人？”小扈从不解地抬头，“你怎么了？”
    “等一会儿。”莱昂内尔说。他径直走向一名正在笨拙地自己穿铠甲的年轻人——那人没有扈从，也没有雇人。盔甲一看就是祖传，虽说被精心护理过，却掩盖不住年代久远的砍劈痕迹。
    “你是圣石骑士团的人？”莱昂内尔柔声问道，“我以前没见过你。”
    “你是谁？”年轻人警惕地看着他，长着雀斑的脸上满是不信任，“我也没见过你。”
    看得出来，这孩子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他或许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来到凯拉尔，却不是为了圣光的启示。他到大城市来寻找机会，而机会现在就在他面前。
    “脖子，咽喉部分，一定要保护好。”莱昂内尔说，“如果不扣上护颈部分，你的对手会攻击这个脆弱部位，你会没命。如果有需要，我的扈从可以帮你穿好。”
    “不，不了，谢谢，长官！”那孩子警惕地后退，生怕莱昂内尔在他盔甲上坐什么手脚似的，“我自己能行！”
    肩膀上扛着五码长、抢的齐格飞在旁边不满地嘟着嘴说：“主人，你就不要管他了！用身体温暖出冻僵毒蛇，只会被反咬一口。”
    “你说得太多了，齐格飞。”莱昂内尔说，“你听，他们在吹号角。来，把武器给我。”
    “圣光庇佑你旗开得胜！”齐格飞说。
    “圣光庇佑所有人。”莱昂内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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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莎：不许你们打我家小狮子的主意！
    莱昂内尔：看不出来你还挺喜欢吃醋。
    醋兔子蹲墙角表示：还不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