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水,特蕾莎的丈夫在房间内好一阵翻找, 翻出一个陶罐, 说要去打水。莱昂内尔的扈从齐格飞灵活地窜进房间, 自告奋勇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装满水的陶罐和尤利西斯一起回到特蕾莎的屋子, 冷水很快唤醒了她的神识。看见围绕在她周围的大人们那里时, 特蕾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尤利西斯蹲在她面前, 耐心地从她语无伦次的哭泣当中获得线索。很快, 牛顿郡的领主大人就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特蕾莎失手打死奥利弗之后十分后悔, 她甚至觉得人生充满了灰暗,从此不会再有光明和色彩。她将剩余的豌豆放在了奥利弗的枕头边, 听见领主大人要来的消息, 绝望地上吊。她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至少她不希望在村民面前被处死。
尤利西斯十分为难, 按照斯刚第的法律,特蕾莎确实是年幼的奥利弗致死的直接原因。虽说杀死奥利弗并不是她的本意。可法律就是法律,就算是一头猪拱死了人, 也得按照法律审判。
这个女人已经十分可怜了,尤利西斯也不忍心再增加人世间的悲剧。
正在所有人都在为难的时候, 莱昂内尔却朗声说:“你不用死, 也不用去审判。我们得先处理这个孩子的事情。”
“现在?”温莎愣愣地问,“要埋了他吗?”
“我想他需要的不棺材, 他还没有安息呢。”莱昂内尔拿出手上装有圣水的那个小瓶子, “你看, 他还有呼吸, 不过十分微弱,身体也很冰冷。这孩子现在十分虚弱,我得说他看起来很饥饿,而且还挨了打。他现在需要的是医生。”
就在他们说话时,莱昂内尔本想根据圣光明教的教义,为这名孩子做祈祷。用手指蘸了点圣水,分别点在那孩子太阳穴、眉心、鼻尖与嘴唇上。而后,莱昂内尔将瓶子从那孩子的额头一路往下滚,没想到他把瓶子放在那孩子嘴唇下时,他竟然呼出一口几乎不可见的白雾。
“奥利弗!”孩子的母亲发出一声悚人的尖叫,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扑在孩子身上,“奥利弗,你还活着!我的奥利弗!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可是,我们没有医生。”奥利弗的父亲为难地皱着一张脸,“我们也付不起这个钱。”
“这并不难办。”莱昂内尔站直身体,目光瞟向温莎,“我们会带他到丹古堡去,给他治疗,还有足够的食物。但这并不会免费,这孩子将作为仆人在丹古堡城堡内工作,直到他还清医疗费用为止。”
“尊贵的大人,我们应该怎么感谢你好呢?”喜出望外的农夫双手举过头顶,做出哀求的姿势,“这孩子要是能够活下来,他的命就是你的。你怎么使唤他都可以,感谢诸神,感谢诸神!”
“感谢圣光就可以。”莱昂内尔的语气平淡,却十分和气,“他不会独自前往。”他转向尤利西斯,对着牛顿勋爵说,“勋爵夫人将会一同前往丹古堡。她会在丹古堡内接受到来自于阿塔娜女神的赐福,而且会有足够的祭司为即将降生的孩子祈福。直到他出生为止。”
“这……”尤利西斯有些犹豫,毕竟今天早上莱昂内尔并没有说要让米娅离开的事情,现在突然下此等决定,任谁都会觉得事出突然,“我得稳稳米娅的意见。”
“这是艾德里安的提议,”莱昂内尔说,“我看勋爵夫人生产在即,我们必须得尽快行动,趁大雪还未封路。”莱昂内尔瞟了一眼温莎,示意让他帮腔,“在这样寒冷的地方,又缺少食物,孩子出生之后,想必也十分不利。我们走传送阵,会尽快到达丹古堡。”
“是的,兄长。”温莎轻抿嘴唇,对他哥哥说,“不要再迟疑了,我会照顾好米娅的。”不等尤利西斯回应,他又转头对特蕾莎夫妇说,“一个月之后,从丹古堡里会运来过冬的粮食。那些豌豆不要再留,吃掉它们过冬,我们明年春天会在德鲁伊手里买到最好的种子。先度过眼前的难关,不管再黎明前如何黑暗,太阳终将升起,光明终将到来。”
莱昂内尔还是这样霸道,他又控制了一切。温莎心里这么想,却没有再把不满的表情挂在脸上。他们带着昏迷不醒的奥利弗来到达马镇,给他喂了一些水和食物之后,奥利弗终于醒了过来。他额头上的伤太重,没有能够爬起来,甚至还在开始发烧。
四枚传送符文石仅有四枚。为了赶路,他们租了一辆马车,齐格飞和那名随从赶着马车将他们送到神木精灵那个古老传送阵之,改道转向折返回达马镇。而温莎则与奥利弗、莱昂内尔还有怀孕的米娅一起通过传送阵。
不过几天时间,温莎就觉得已经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重新回到丹古堡的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温莎。过去的那个犹疑不决,总是想着逃避,下决定之后又后悔的自己,永远留在了牛顿郡的动土里,留在了红泥山庄墙上的渗出的水里,留在了萧瑟寒冬里。
天气太冷,喷泉广场上除了有莱昂内尔安排的卫兵以外,只有零零星星几名市民坐在魔法喷泉附近的长椅上。当温莎一行人从传送法阵当中步出之时,在附近的士兵警觉地走了过来,武器直指还未散却的迷雾。
“什么人在那里!”考的最近的卫兵大喊。
海风吹散迷雾,最先出现在冬日清冷阳光下的是莱昂内尔。阳光照亮他金棕色的长发,灿灿发光宛如金箔。卫兵们立即收起武器,对着丹古堡的城主大人行礼。
城主大人说:“去找城堡顾问莫道过来,再找一辆马车来。”
卫兵们不敢怠慢,很快,丹古堡城堡的顾问莫道来到了城主大人面前。莱昂内尔命令他立即去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为勋爵夫人准备宴会。第二件事情,立即联系阿塔娜神庙的祭司,让他们为勋爵夫人准备好仪式房间,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一名浑身都脏兮兮的孩子,看上去像个农民的儿子,却由城主大人亲自抱着上了顾问找来的马车。温莎直觉跟着他上了马车,直接说去丹古堡城内最有名的的医生——阿尔佛列德医生诊所。
很不巧,阿尔佛列德医生又出诊去了。德里文·阿尔佛列德牧师坐在诊所门口的接待台前,看见温莎下了马车,他十分高兴地站起身来迎接:“你好,牛顿先生,我们又见面了。那顶帽子你喜欢可以拿走,不用特地还我。你身体还好吗?那天淋冷雨之后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空气雯时凝固,尽管温莎用眼神示意德里文不要再说下去,可他似乎根本没有看懂。事实上,这一刻,他正看着脸色冷得可以让鲜奶结冰的莱昂内尔:“啊,城主大人。欢迎光临阿尔佛列德医生诊所,病人是这孩子吗?让我来看看他。”
好在德里文牧师今天没有劈柴,也没有光着上半身在屋子里乱晃。他现在穿着得体的牧师长袍,纯洁的白色外袍十分宽大,银色十字星几乎占据了整个外袍的正面,胸口刺绣着他的名字——德里文。
“德里文牧师?”莱昂内尔面色不善地说,“阿尔佛列德医生呢?”
“尊敬的大人,阿尔佛列德医生是我叔叔,他出诊去了。”德里文按照圣光明教的礼仪双手放在胸口行礼,优雅而不失风度,态度不卑不亢,“我是德里文·阿尔佛列德,不光是有牧师资格。我也有医师资格,我是丹古堡医学院的毕业生,战锤牧师团的成员。”
战锤牧师团……莱昂内尔双眼微眯,上下大量一番德里文。他很年轻,看上去和温莎差不多年龄。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加入“战锤”,无疑是十分优秀的。不光是他的本领,他的身世必定也足够高贵,信仰也必须足够虔诚,而且身体也要足够强壮。
战锤牧师团一共就只有固定的三十六人,每六人为一队。与两三千人一队的钢铁玫瑰骑士团不同。每一位“战锤”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所有的“战锤”成员的名单,每一年新年都会变更。每一年“战锤”都会进行严格的考核,时间就在仲秋。
若是体力不足,身体或者精神不是最佳状态,就很有可能被淘汰。每一年,新的“战锤”名单,都会送到三大骑士团各位队长手里,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会跟随军队出征,而大多数都呆在圣地摩文嘉德。保护从天而降,带来圣光的“银色流星”,留下的那一颗圣石。
攻打古德斯城时,随军主教布洛姆菲尔德也曾经是。德里文,太年轻了。他肩膀很宽,把宽大的牧师长袍撑得很紧,可以看得出来他长袍下的身体十分强壮——不强壮的男人,无法通过“战锤”的测试。
德里文这一身确实是“战锤”的制服。他从莱昂内尔手中接过奥利弗,把小男孩放在医疗用床上时,他长袍背后的巨大金色战锤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比起来德里文是战锤牧师团的成员,莱昂内尔更介意他所说的“帽子”的事情。
那天温莎离开丹古堡城堡说去拿药,临走的时候没有戴帽子,回来却戴了一定肮脏破旧滑稽的帽子。莱昂内尔心里很不痛快,又没有办法去质问温莎。
更令人火大的是——温莎竟然和他很亲近,还表现出信任的样子。
关切地站在奥利弗身边,温莎担心地问:“这孩子还有救吗?”
德里文花了约莫二十分钟才诊断完毕,过程有点恶心,他弄了个瓶子让奥利弗尿尿。而后观察尿液,甚至凑到鼻子下面闻,之后还弄到手上尝了尝。他用湿毛巾擦手的同时,说出自己的诊断结果:“这孩子在发烧,源自于他的体、液不平衡。”
“他很饥饿,需要食物,特别是糖。”在诊断时,德里文牧师显得十分自信,胸有成竹,“等会我给他开点枫糖浆,每天三次,每次一汤勺。等他能够吃东西时,喂他一点胡椒牛奶。现在得先让他退烧,我去找名理发师来。”
医生们不会自己去放血,这种工作一向都是被视为低贱的人才做的事情。所以,理发师们会兼职做为医生做外科工作,包括但不限于——拔牙、拔箭头、割开皮肤放血等等。
谁让医学院的学生在毕业的时候都会发誓——保证不做外科医生呢?
抄着手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双手都插、入腋下的莱昂内尔发话说:“呆在这里别乱动,我派人去找理发师。你有相熟的理发师吗?”
这样问简直就是刁难!温莎不满地瞥了莱昂内尔一脸,明明知道德里文不是丹古堡人,而且可能才刚刚来到这里,他只是在阿尔佛列德医生诊所帮忙,怎么可能会有相熟的理发师!
果然不出所料,德里文牧师尴尬地摇头。
“去找个理发师来,”莱昂内尔对跟在身后的仆人说,“越快越好。”
五分钟之后,仆人领着一名理发师来到了阿尔佛列德医生诊所,还带着全套的放血工具。德里文确实对丹古堡一点都不熟悉,他竟然不知道从阿尔佛列德医生诊所出去,穿过诊所后面的巷子,就是另一条街道得转角——那里就有一家理发店。
“这么快!”年轻的战锤牧师惊叹道。
莱昂内尔冷冷地说:“如果慢吞吞的,那病人不得死掉吗?”
德里文似乎被一大口面包噎住喉咙,张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听出他言语当中的责怪,温莎长出一口气,无奈地扶着额头:“你能别为难德里文吗?莱昂内尔!”
“德里文?”莱昂内尔挑高眉毛,脸上的表情满是不悦,他们什么时候亲密到可以叫名字的程度,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你这样为他说话,就是因为他送了你一顶又脏又破又滑稽的毡帽吗?那帽子一点都不适合你,艾德里安,戴在里脑袋上就好像扣了一口锅。”
“莱昂内尔,你为什么要这样无理取闹?”温莎尽量平心静气地说,“你不要污蔑德里文的好意,那天出门我没有戴帽子,而德里文牧师好心把他的帽子借给我……等等,我不是说过让你帮我还吗?难道你忘记了这事情。”
“不,你没说过。”莱昂内尔冷冷地说,“你这样惦记一顶帽子的事情……真是够了,我不希望因为这种事情和你争吵,到此为止好吗?艾德里安。”
也不看看是谁挑起的。温莎在心里用力地翻了个白眼。不过莱昂内尔给了他的台阶下,这事情确实是他不对,他当天太过于兴奋,以至于忘记了交代要还帽子的事情。
十分难得地,温莎为他的错误向莱昂内尔道歉,虽说是在对德里文说话,实际上却是在给莱昂内尔道歉:“我很抱歉,德里文。前几天我走得太急,所以我好像忘记了,让仆人带来还给你。”
正在给奥利弗手上画标记的德里文抬起头,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没关系,牛顿先生。”而后又低下头,认真地做自己的工作。
在手臂内弯上切开一道指甲长的小口,鲜血从奥利弗细瘦的手弯当中流出来,滴进淡绿色陶碗里。来放血的理发师很有经验,切开的口子简直完美。不管是深浅,大小,还是控制血流的速度,都十分符合德里文的一切要求。
放血进行的时间也拿捏的恰到好处,德里文牧师全程都盯住奥利弗手上的伤口,拿着一个小沙漏计时。
治疗完毕,德里文拿手试验奥利弗的体温。他用自己的体温和那孩子的相比:“不错,正如我所想的那样,这孩子正在退烧。等一会儿效果会更好,他额头上的伤口需要一点特殊的东西。”
德里文转身去跑药柜,宽大的长袍掀起一阵风来。
温莎握住奥利弗的手,温言细语地安慰他。
“你还真是温柔啊,艾德里安。”莱昂内尔酸溜溜的语气好像在整个房间里都堆满生醋,“特别是对于——其他人。”
根本懒得搭理莱昂内尔的胡言乱语,温莎背对着他,抓紧奥利弗的手,柔声询问那孩子是否疼痛。
被割开一个口子,怎么可能不痛呢?事实上,刚刚给他放血时,他一直都在挣扎。
和上次一样,德里文没有费太多力气,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拿了个玻璃瓶过来,里面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打开瓶塞时,一股浓烈的酒气从细细的瓶口散发出来。
德里文喝了一口,没有咽下,全部喷在了奥利弗的伤口上。
如同突然被烙铁烫伤,又如同丢进铁锅的活鱼,奥利弗剧烈挣扎了起来。不顾他的挣扎惨叫,德里文死死按住他的肩膀:“按住他,我还得再来一下。”
即使是面对孩子的挣扎,哭喊求饶,说再也不偷吃,德里文也没有手软。他对着伤口又喷了一口,而后立即用干净的绷带包扎起来。
“喝一口。”德里文牧师把那瓶液体凑到奥利弗嘴边,“乖孩子,喝一口。这对你有好处。”
疼痛稍微缓解了一些,奥利弗泪汪汪地望向德里文,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
“生命之水。”德里文说。
“是蒸馏酒。”莱昂内尔说。
“城主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德里文把瓶子凑到奥利弗嘴边,一定要他喝一口。
“是圣骑士们带回来的。”莱昂内尔说,“我们光复圣城古德斯之后,从普鲁士人那里学来了蒸馏酒的方法。我们从古德斯回来之后,把蒸馏酒的方法带到了这里。战锤牧师团的成员们最先开始酿酒,你从哪儿学来的?”
“啊,那可真是抱歉。”德里文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是我见识太少。这种蒸馏酒法,我是从我导师劳伦斯·佩吉那里学来,‘生命之水’这个名字也是由他命名。他从战锤牧师团退下之后,把我推荐了过去。能够通过战锤牧师团的测试,说实话我受宠若惊。”
不管这种液体是什么,奥利弗都得喝下去。但他只喝了一口,立即就被呛得喷了出来:“好辣,好辣,好辣!”
德里文牧师可不允许他吐,可怜的小奥利弗又被强迫喝了一口。
很快,酒气上涌,他满脸坨红,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治疗暂时靠一段落,德里文将一小罐枫糖交给温莎,交代让奥利弗要穿暖——那孩子穿得实在太过于单薄——每天吃按时吃枫糖,分别在早上八点,中午十二点和晚上六点,必须要空腹。而且要注意饮食,不能吃肉,但是可以喝牛奶,不能吃太硬的东西,最好吃暖性的糊糊。
温莎仔细地听着德里文的每一句话,不时点头表示赞同。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挂着礼貌的微笑,淡紫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德里文,里面满满都是崇拜和笑意。
他们聊得很投缘,直到莱昂内尔打断他们。他硬插、进他俩中间,带着虚伪又礼貌的微笑:“看见你们能够这样谈得来,我很高兴。可我们必须得走了,艾德里安,带上那个孩子回到城堡里吧,他需要休息。你也是。”
“那,回到城堡之后,我就差人把医疗费和帽子给一起你送过来。”温莎说。
“只用把要钱和理发师的钱付了就行。”德里文谦逊地笑了笑,“现在我暂时还没有获得在丹古堡行医的资格,你能够这样信任我,我已经很感激。”
“看来你很喜欢艾德里安。”莱昂内尔别客气地评价道,“他带来的病人都能够免费诊疗。”
“我当然很喜欢牛顿先生。”德里文笑得既爽朗又阳光,“这样美好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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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内尔:情人的追求者太多怎么办?
温莎:我们不是情人关系。
莱昂内尔:除了我,你还想和谁成为情侣关系?(紧张)
温莎:不知道,反正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