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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场(一)【一更】
    德里文这番话简直和拿着逗猫草去挑逗狮子, 拿着小刀去拨龙的逆鳞。而说出如此危险的话语却不知自的德里文牧师,正眯着眼睛对温莎微笑。
    被人如此恭维,温莎却并不受用。他疯狂地对着德里文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要抽筋了,可对方依旧视而不见。面对一直傻笑的德里文, 温莎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给德里文写一张纸条, 上面写“快闭嘴”时,莱昂内尔比他先一步对德里文出手。
    “借来的斗篷不暖身,他人的东西别惦记。”莱昂内尔一把扣住温莎的手腕, 将他拉进怀里, 宣示主权般地搂住他的肩膀, “以后不允许你直接和艾德里安说话。告诉你叔叔, 让他明天到城堡里来, 这孩子我们先带回去。”
    德里文无辜地摊开双手, 耸耸肩膀:“我不能确定……”
    “那么就做你能确定的事情。”丹古堡城主金狮子爵以一种贵族居高临下的姿态抬高下巴,莱昂内尔拽住温莎的手腕将他往外拖, “把那孩子抱上马车。”
    仆人动作迅速地抱起奥利弗, 一群人扬长而去,只留下愣在原地出神的德里文。
    回到城堡之后,莱昂内尔并没有立即把他的满腔愤怨都发泄到温莎身上。温莎感觉自己在劫难逃, 想要以要抄写的借口来躲避莱昂内尔,他也确实那样做了。
    伏案工作太久, 温莎抬头时, 只觉得脖子和肩膀都僵硬得不行。他按住脖子摇了摇, 只听见颈椎骨咯咯作响。窗户没关,夜风寒冷,吹得他有些头痛。他起身想要关窗,却被一双大手摁回座位。
    “别动,我来关。”莱昂内尔说。城主大人探出身体把支开的窗户收了回来,丹古堡的夜风把他得头发扰得一团乱。
    右手边的小桌上,浓香的咖啡正在冒着热气。
    这一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温莎装作没有看见,心安理得地坐下,继续抄他的东西。
    果然如同他所料,莱昂内尔裹挟城堡高出冰冷海风,将他抱了满怀:“今天的事情,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吧。”温莎收好鹅毛笔,把墨汁瓶子盖上,“再说我也不是你的东西。”
    “至少现在,你也装个样子吧!”
    莱昂内尔满是老茧的大手一手抓住温莎的脸,狠狠地摁在抄写台上,还未干透的墨汁印上他的脸颊。
    “我知道了。”温莎顺从地闭上眼,不再挣扎反抗。
    当夜,肆虐的海风吹袭丹古堡,巨浪拍打城堡的岩石,雷声仿若万千巨龙齐声咆哮,自天边滚滚而来。
    雷雨暴风之夜,温莎顺从地趴在抄写台上,任由他身后的男人肆意索取。他随着对方的动作,如同窗外的怒涛当中的船舶一般,在巨浪滔天当中浮浮沉沉。用他单薄的身躯,承受天降怒火。
    那火焰,终究焚烧一切。
    狂风暴雨肆虐整夜,温莎第二天起床时只感觉背痛得厉害。莱昂内尔没在身边,他强撑起身体,披了条羊皮斗篷光着脚来到他的书房。昨天他们在抄写台那里胡天黑地许久,弄得抄写台一塌糊涂,他现在得去好好清理一下。
    然而,当温莎来到书房,是怎么都找不到他原来的那个抄写台了。
    崭新的抄写台放在原来的位置,散发着木头的香味与新鲜的漆味。原来放在抽屉里的手稿则整整齐齐地叠好,叠在抄写台旁的小圆桌上。
    新的卡尺,新的笔墨,还有新的书架和新凳子。温莎坐到抄写台前,取出书架上卡着的一张小纸条。上面是莱昂内尔苍劲流畅的字迹:
    希望你不要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讨厌我。之前的那张抄写台,看起来很不好用,对于你的身材来说,显得过大。仲秋时节我自作主张让人为你量身定做了一张新的,别去找之前那张,已经进了壁炉。
    温莎长出一口气,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怪不得莱昂内尔会让温莎在仲秋时休息,非要他一定陪着去参加婚礼。说实话,温莎并非铁石心肠,也能够明白莱昂内尔的良苦用心。可是,他总感觉十分不安。若是又像上次一样,所有的亲热和讨好,都只是为了别的目的,而不是处于单纯的喜欢呢?
    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太过于复杂,各种利益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纵交缠在一起,理不开的线条纠缠交错,让人无法理出正确的头绪。所以,多数人都只能选择“有利的”而非“正确的”。
    掺杂了过多杂质的感情,不可复其纯粹。
    手指在抄写台光滑的表面摩挲,温莎任由手指带动思绪起伏。直到被青年清朗的嗓音给打断思路。
    “牛顿先生。”那人说,“穿这么少坐在这里,会生病的。”
    是德里文牧师。
    温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赤脚,他从起床之后,就只穿了一件薄睡袍,外面披着斗篷。他在抄写台前坐得过久,海雾从窗户覆上他的肩膀,上面已经凝结了不少水珠。他起身抖了抖身体,大颗大颗的水珠顺着羊皮斗篷滑落。
    “抱歉,没看见你来。”温莎疏离有礼地对着德里文微笑,“太失礼了,我,我先去换一下衣服。”他逃也似地离开书房,以最快的速度换上长袍,温莎特地系上了腰带——平时他不会那样做。不仅仅是因为穿宽松一些会比较舒适,也因为他不愿意对莱昂内尔表示臣服。
    再次回到书房时,德里文正在低着头看温莎的手稿。他没有动手拿起来,只是单纯地垂着头看。
    “抱歉,没有久等吧?”大概也能够猜到德里文为什么会对他的手稿感兴趣,温莎凑过去拿起手稿,大方地递给德里文,“从古德斯城拿来的珍本医学书,这些是我已经抄录过的部分。”
    “能给我看吗?”得到温莎肯定的回答之后,德里文简直喜出望外,在袍子上擦了擦手,双手接过。
    德里文牧师快速翻阅温莎的手抄稿件,那眼神几乎都可以算得上饥渴了。“就在这里看,”温莎状似无意地笑了笑,歪着脑袋看着大男孩一样的德里文,“别让莱昂内尔知道就行。”
    “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莱昂内尔站在他们背后。他推开卧室的门,浑身气压低得可怕。
    出于本能,温莎退后一步,正好撞上德里文。青年牧师伸手抵住他肩膀,帮助他站稳。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简直暧昧得要命。
    莱昂内尔闭了闭眼,贵族式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他笑得既和气又好看,仿佛一名领主在对他手下的佃农不合理的抱怨,给出慷慨回应:“艾德里安,早餐已经准备好。你先下去,我等会就来。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和德里文牧师单独聊聊。”
    气氛简直尴尬到极点,温莎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可没走几步,他又转身回来冲着莱昂内尔说:“莱昂内尔,请不要别为难德里文牧师。”
    一句话让莱昂内尔的怒气更胜,温莎从未见过竟然还有人能够做出这样的表情。他咬着牙齿在笑,咧嘴的样子,眯眼的样子,露齿的样子,都比他满面怒容更加可怕。
    “知道了。”莱昂内尔咬着牙,挂着虚伪的假笑,“下去吧,我很快就过来。”
    温莎只得转身离开,就在他转身的同时,莱昂内尔阴冷克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警告过你,让你不要直接和艾德里安说话。”
    他的心突然给揪了一下,真的会没问题?
    早餐吃得十分乏味,温莎很担心德里文会和莱昂内尔打起来。当然,就他们的情况看来,打起来的可能性也不打,但不代表没有。说不准到底在担心什么,温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塞住喉咙,令他食不下咽。
    丢下餐刀,温莎沿着旋转楼梯一路向上。楼梯湿滑,散发出一股经年累月积沉下来的霉味。那是海风与盐,火把与鲸油,苔藓与鸟粪混合而成的一种霉味。再通往城堡高出的石质旋梯的墙洞上,每一个空洞都散发着腐朽陈旧的味道。
    这个气味并不好闻,温莎大口呼吸时腐烂的气息不断钻入他的喉咙,带着他连同这座城堡一起腐烂。就如同那些,因为男人味她们争风吃醋而得意志满的贵族妇女一样。
    千万不要打起来,温莎想。
    千万不要。
    他跑得太快,喘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眼前一黑背过气去。
    最后一级阶梯了,温莎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去,不小心被过长的下摆绊倒。膝盖着地,火辣辣的痛。顾不上看看伤口,温莎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到书房门口,却看见了匪夷所思得近乎于诡异的一幕。
    莱昂内尔与德里文的手握在一起,两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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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莎:等等,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莱昂内尔:就刚刚。
    德里文:嗯,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