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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悔意(四)【一更】
    阳光穿过窗户洒满房间, 如同蛋白石与珍珠一般,明亮却不刺眼。温莎背靠纯白软枕,微闭上的双眼之下,眼睫轻轻颤动。他微张的嘴唇, 有着难以比拟的鲜嫩色泽,唇角微微抽动, 轻柔的气息从唇缝当中徐徐喷洒而出。
    就算用尽一切语言,都无法述说出这画面的美好。
    莱昂内尔着魔般地看着温莎, 上身趴在床沿,双手捧起他细瘦白净的手, 如同手心当中捧着一堆雪。
    他是如此小心翼翼,生怕那雪融化在手心,又怕雪花被风吹散。
    “我想回家。”温莎冷漠得如同红泥山庄的冰雪, 他抽出手,目光集中,却眼神涣散,“你答应过我,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好,回家, 回家。”捉住温莎的手贴上面颊, 莱昂内尔抬眼对上温莎的视线, “你身体状况现在不太好, 等你好些了, 我陪你一起回家。”
    “你的家在这里。”温莎说, “你要回到哪儿去呢?你还能去哪里?”
    没有料到温莎竟会说出如此冷语,莱昂内尔的表情瞬间僵硬,他如同被瞬间凝固的冰雕一般,不知所措地握住温莎的手,那双湖水一般的双眼当中,眼球来回震颤,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艾德里安,你能给我机会弥补吗?”莱昂内尔问,“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我对你犯下的错误。”
    “子爵大人,你还想要我怎么办呢?”温莎没有血色的面孔上,挤出一个冷冰的笑容,从此以后,温莎再也没有莱昂内尔笑过,也不再叫他的名字。
    忽然改变的称呼让莱昂内尔背后一凉,他慌乱地坐到床沿,撩开温莎的刘海,抚上额头。“艾德里安?怎么突然笑了?”他试了试温莎的额头,又试试自己的,“真烫,你还在发烧。”
    听莱昂内尔这样说,温莎才觉得全身都酸软无力。可面对莱昂内尔的拳拳关心,温莎内心平静得如同秋叶湖水一般,他不在乎莱昂内尔会做什么。
    对于莱昂内尔的好意,温莎现在一点都不领情。
    不知是对温莎表现出的明显拒绝态度视而不见,还是对温莎还抱有幻想。城主大人凝视着温莎,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去把德里文叫来!”
    德里文牧师很快赶到城主的卧室,在莱昂内尔的允许之下,他给温莎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而后,这位年轻的医生给出终极解决方案——放血。
    虽说温莎在莱昂内尔看着他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接受了所有检查。但是当他听见“放血”两个字时,还是不由得头痛莫名。
    怎么又要放血?
    该死的医生,难道他们就只有放血这一个疗法吗?
    “我不想放血。”温莎选择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丝毫不在乎会得罪莱昂内尔,“我不想呆在这里,子爵大人的脸,看见就让我痛苦。我想回家。”
    他直白无情的话语,深深地刺痛了莱昂内尔。但金狮子爵还是温声细语地对他进行劝说:“艾德里安,你生病了,得马上退烧。等你病好之后,我会和你一起回红泥山庄,我亲自送你回去。现在先让德里文给你治病,好吗?”
    “不好。”温莎冷冷地说,“我一个人回家就可以,子爵大人的家在这里,可不在那个穷的只有篱笆墙的红泥山庄。”
    莱昂内尔向德里文投去求助的目光,那意思十分明白——快劝劝艾德里安!
    由内心散发出的仁爱力量,使德里文牧师站到了莱昂内尔那一边:“牛顿先生,你病得很厉害。必须得放血才行。”
    “除了放血,你没有别的手段吗?”温莎不满地呛声说,“我不想放血,你们就让我回家,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子爵大人,你不是答应了我,这次是最后的工作吗?既然我工作失败,而且我们的约定也已经到期,那么请您遵守约定,放我回家!”
    温莎说得过于激动,让他呼吸加快。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霞。他越说越激动,呼吸也越来越快,温莎只感觉有人揣住了他的腹,让他难过地握住胸口,随后一股热流通过喉咙,腥甜的液体喷溅而出。
    “不要动怒!”德里文牧师见状赶紧从背包里拿出药瓶,“先喝下这个,有助于你缓解痛苦。”
    莱昂内尔的脸色比温莎更加糟糕,他面色灰白,吓得不轻。他没有询问德里文牧师给的药物是什么,扭开塞子双手递给温莎。
    倔强地推开莱昂内尔递过来的药,温莎明显地拒绝并未让莱昂内尔褪却,反而让对方更加固执。温莎想要把他给踹下床,可是他的身体沉重得好似由铅块构成,关节也不听使唤。本想推拒的动作,却变成了扑在罪魁祸首怀里。
    “艾德里安!”
    激动和愤怒让温莎又吐了好几口鲜血,莱昂内尔很讨厌血腥味,也不喜欢鲜血染上他昂贵的羊皮外套。可现在他眼里只有在咳血的温莎,哪儿还顾得上其他?
    “快点喝了吧,牛顿先生。”温莎这幅惨相,德里文牧师根本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如果你死了,还要怎么回家呢?”
    温莎耳朵里如同有一千只密封嗡嗡作响,他只能勉强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莱昂内尔的话他不想听,假装充耳不闻,德里文牧师的话他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见对方说“死了如何回家”。
    对,不能死,不能在这里死。不然他所有的抗争,又有何意义?他从新维泽堡里逃跑出来,被抓住之后扒光衣服像冬至节烤鹅一样捆着丢进垃圾堆时,他都想着要活下去。
    他想回家,所以,他不能死。
    感觉到温莎不再抗拒,莱昂内尔将他翻过身,把药水缓缓倒入他的口中。这个过程缓慢而又痛苦,温莎依旧在咳血,喝下去的药物咳出来不少。药水混合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那曾经令无数人神魂颠倒的漂亮淡紫色双眼,如今瞳孔放大,眼神涣散。
    药物起效很快,温莎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虽说他还是在发烧和咳嗽,却已经感觉不到痛苦。
    相反,身体如同被温暖柔软的云朵包围。温莎感觉自己渐渐在变轻,如同漂浮在天空一般。风柔和地轻抚他的面庞,云温柔地穿过他的身体。
    愉悦,无上的愉悦,没有任何负担的愉悦。
    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美好。
    眼之所能及,都是无尽的美景。他漂浮在飘忽而又虚幻的景象当中,仿若置身天国。
    耳之所能闻,都是无尽的丽声。他徜徉在悠远而又清晰的音乐当中,仿若聆听仙乐。
    痛苦完全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愉悦。
    温莎安静了下来,静静地享受难得的片刻安静。
    见药效已经产生,德里文从包里取出工具。他对莱昂内尔问询,得到准许之后撩开温莎的袖子。
    作为一名男性,温莎的胳膊也未免太过于细瘦,近乎于皮包骨头的手臂上,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流动。仔细观察一番温莎的血管走向,德里文牧师在他臂弯上方大约一吋的位置坐下一个标记。
    “他烧得很厉害,我们先放五盎司的血液。”德里文牧师说,“看看体温能不能降下来。我去找理发师来,我会在旁边全程观看,向圣光祈祷能够顺利。”
    牧师转身还未走出卧室门口,立即被莱昂内尔叫住。“站住!”城主大人朝他摊开手,“去拿放血刀和碗来!”
    “主人,您这是?”德里文牧师不可置信地看着高贵的金狮子爵大人,“该不会您打算自己动手吧。”
    “艾德里安因为我而变成这样,我有义务要照顾他,让他恢复健康。”莱昂内尔坚定的表情说明他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现在,去给我拿放血刀还有碗来。”
    “不,不行!主人,这可是十分低贱的工作,您这样高贵的身份,不适合做这些。”德里文牧师以前就听过过莱昂内尔是个不寻常的人,来侍奉他时,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莱昂内尔竟然会为了他怀中的那个男人,愿意做到如此地步,“我马上就为您找理发师过来,请您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理发师要到内城去找,从这里下去你来回少说也得两小时。”莱昂内尔驳回了德里文的建议,“他现在病情加重了,不能耽搁,去拿放血刀和碗来!”
    “主人,被教会知道,我们会被责罚的。”德里文牧师为难地歪着头,要是让教会知道钢铁玫瑰骑士团的下任团长候选人做这种事情,不仅莱昂内尔会失去作为团长的机会,就连在场给他提供工具和便利的德里文也难逃干系,“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肯定会……”
    “那就别让布洛姆菲尔德主教知道!”莱昂内尔生气地说,“你再在这里废话,我就把你从窗户里丢出去,拿放血刀和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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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普一下:
    中世纪里的外科医生都是由理发师兼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