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靠着门板,渐渐地滑落在地。
他想不通, 到底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还是别有用心者来散布此等不堪入耳的谣言?
很快, 能够解释他疑惑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德里文牧师和莱昂内尔正朝着温莎快步走过来。
特别是莱昂内尔, 看见温莎坐在地上, 把走变成了跑。事实上, 他正在丹古堡城堡顶层的走廊上, 慌乱地飞奔。
“艾德里安, 你怎么了?”莱昂内尔将瘫软在地的温莎拥入怀抱,感觉到那人在发抖, “不要坐在地上,很凉。艾德里安, 起来, 快起来。”
温莎表情麻木地站起来,冷冷地说:“你找到我的时候, 我是什么样?”
“我们能先不说这个吗?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的神色黯淡下来,那两汪曾经波光闪耀的湖水,此刻都如同石子一样,失去了原本的光辉, 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先进去休息一下, 现在已经是仲秋, 地板上很凉。”
温莎沉默地转过身, 背对着莱昂内尔。仲秋的海风穿过回廊, 吹起他的衣摆:“那些女仆说我屁股里插满道具,是怎么回事?”
“好了,牛顿先生。”德里文牧师看不下去,出来劝说,“你难道不记得你当时是什么情况吗?”
“我想我伤得很重,记忆有些模糊。”从冰冷的语调,不难想象温莎的表情是如何,“那都要感谢子爵大人给我的药物,我吃过之后头脑真是愈发清醒。”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他向来能言善辩,却被难以开口的话语堵在胸口,堵在喉头。
“牛顿先生,请恕我冒昧。”德里文牧师实在看不下去,选择了挺身而出,“你昏迷期间,我为你检查过全身,你并没有任何被侵犯的痕迹。”
“我知道。”温莎回答,当着莱昂内尔与德里文,啪地一声关上门。
从此之后,温莎再也不把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
夹杂冷雨的寒冷唤回了温莎的思绪。丹古堡的天气已经转凉,时间又要将近冬至节,自从夏天过去,红泥山庄已经有接近五个月没有来信。说实话,温莎十分想念他的亲人。
如果可能,温莎真的好想回去看看红泥山庄。即使那里食物难吃,即使那里壁炉都烧不旺,即使那里大雪漫天。他都想要回家,想要看看凯丽莎是否又长高,想要看看小艾德里安怎么样了,想要看看哥哥尤利西斯,想要看看米娅身体是否健康。
他想要看看特蕾莎是否还在挨饿,想要看看与米娅和小艾德里安一起回到红泥山庄的奥利弗,是否还在为几颗豌豆而发愁。
他想要看看红泥山庄的雪,想要看看皑皑白雪覆盖住殷红稀土的样子。只要是故乡,任何东西都可以勾起他浓重的思念。
即使是故乡没有在丹古堡优渥的生活,精致的食物,华贵的服装,宽广舒适的居所。他都愿意吃发霉的黑面包,甚至是豌豆面包,愿意住在潮湿的房间里受寒冷侵袭,愿意缩在窄小潮湿的床上,穿着破了洞的亚麻布旧法袍,看红色的泥浆从地办理,从墙壁里挤出来。
只是,莱昂内尔不允许他离开。每天那么多女仆的照料,现在变成了一种软性的监视。
裹挟着寒风与冷雨的男人来到温莎身后,为他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你今天还在咳吗?晚上早点休息,别熬夜了。”金狮子爵大人说,“明天有个圣骑士的小型聚会,就在丹古堡城堡的宴会厅里面。你要是闷,下来参加,和他们说说话也行。”
“我怎么会和圣骑士有话说呢?子爵大人。”温莎不满地动了动肩膀,推开身后的男人,“我会照料好自己,现在我已经……咳咳咳……”
温莎一说话,吸入些许冷风,呛得他直咳嗽。本想要逞强说出“我已经痊愈,想要回家”,都被寒风给堵在了喉咙里。
带着体温的羊皮斗篷覆盖上身体,莱昂内尔起身去关窗户。温莎低垂着头不去看他,收敛了眉眼,也收敛了息怒。
莱昂内尔又给了他一些药物,从德里文牧师那里拿到的那种药物,确实有很好的镇痛效果。但是一旦停止服药,就会令人痛苦不堪。服用药物时能够获得多少平静与安宁,停止服药时必将让痛苦加倍而来。
这是药剂师工作组提炼出来的加强型镇痛剂,比罂粟牛奶的效果强过百倍。
任何精神和意志力,都无法抵抗过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痒意。温莎敢肯定的是,不会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那种感觉,仿佛有无数的刀锋,在割裂他的关节。浑身都又痒又痛,无法忽视,无法抵抗。他眼神涣散地躺在床上,无助得涕泪横流,满床打滚。
德里文牧师说,不能停药。等温莎完全痊愈之后,完全可以不用依赖镇痛剂来入睡之后,才能用另一种德鲁伊的药物来代替镇痛剂。
不过,温莎十分怀疑。身为圣光明教的教徒,怎么会在德鲁伊那里去拿药物呢?更何况德里文还是一名牧师,这样做,无异于对他自己医术的否定。
他可以感受得到,德里文牧师对其他教派的教众的不信任感。不过这并不妨碍德里文给异教徒治病,当然是在莱昂内尔的命令之下才会。丹古堡城堡内也有信仰其他宗教的人,比如说税务官就以司法女神作为自己的信仰。
在对于宗教问题上面,莱昂内尔开明得简直不可思议。虽说他看上去对圣光十分笃信,温莎有好几次都在路过书房时,看见莱昂内尔在他原本住的那间卧室里祈祷。
莱昂内尔将原本放在房间里的圣坛又重新布置了起来。圣光教导他,要么忏悔,要么赎罪。这两样他在同时进行,只是,赎罪的过程不太顺利罢了。
丹古堡的城主大人,几乎整夜整夜地跪在银十字星雕像面前,默默地对着圣光祈祷。
可这对温莎来说,又如何呢?
莱昂内尔现在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温莎不信仰圣光,圣光的恩泽也并未照耀到他。
他现在,能够依赖的救赎,就只有莱昂内尔递给他的那一瓶无色透明的药物。
沉默地接过带有莱昂内尔手心温度的药瓶,温莎仰着脖子一口吞下。“我不去。”他生硬地说,“这药我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到你痊愈。”莱昂内尔柔声说,帮温莎把滑落在地的斗篷拾起来再次披上他的肩膀,“别任性,艾德里安。明天兰德尔也要来,他……带来了你想要的书。”
“哦。”温莎冷漠地说。
其实那书,他已经不怎么需要了。现在温莎的心里,除了“回家”没有其他任何念头。好像他回家之后,一切事情都可以获得完美解决。不管在外面如何伤痕累累,家都可以治愈一切,家庭,是永远的港湾。
第二天晚上,温莎还是坐到了宴会厅里。倒不是因为他想要见兰德尔,而是在履行一名言出必行的符文法师的任务。
因为,他又再次看见了过去之灵的启示。
启示来得非常突然,朦胧的梦境当中,过去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看见了许多东西,和莱昂内尔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东西。
那本书,十分重要。果然还是不应该掌握在圣骑士们的手中。
如果使用不当,会造成十分眼中的后果。
白袍医师是这样对他展示的,过去之灵也在对他展示。
过去之灵告诉温莎,他必须要拿到那本书。
许久不见的兰德尔没有什么改变,他依旧年轻又快乐。他看上去容光焕发,喜欢大吃大喝,爱好热闹,热衷于宴会,纵情于玩乐。
温莎找到了他,直接了当地问他要书。
“我看见了那名白袍医师,”温莎说,“他让我来拿走那本书。把书给我,我会送到朱诺斯城,提里安法师协会的首领路西恩,会做合适的处理。你们不能拿那本书,它很危险。”
“书已经给了莱昂内尔。”兰德尔吞下一大口葡萄酒,瞥了莱昂内尔一眼,“我得告诉你,他为这个事情哀求了很久。如果不是莱昂内尔的请求,我是不会把书给你带来的。毕竟你不是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吗?”
“维克多,”温莎冷静地说,“他叫维克多。”
那名白袍医师的名字,如同一盆从头淋到脚的铜水,把兰德尔给定在原地。他仿佛已经变成了丹古堡城堡内冷漠石墙下的铜像,愣在原地一动一动。
“你,你该不会是骗我吧?”过了好大一会儿,兰德尔才回过神来,他充满疑惑地顶住温莎,上下打量着对方,“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像是普鲁士人的名字,他姓什么?”
“我听见别人叫他——阿契美尼德。”温莎说,“但他说,叫我维克多,我现在就要叫这个名字。所以我不知道他姓什么。”
“等等!”兰德尔提高了音量,“阿契美尼德!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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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改个作者名。
长歌幻梦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