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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预示【三更合一】
    斯刚第王国境内, 再也没有哪座城市如同西港城一样,有如此多的兵力再次驻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港城不像是一座港口更像是一座兵营。
    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大部分兵力——效忠国王的那一部分——驻扎在这里,由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亲自管辖。
    西港城是现任钢铁玫瑰骑士团团长罗杰·帕克的封地, 他现在正在这里,走完他生命的最后阶段。
    莱昂内尔来到西港城时, 罗杰·帕克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进食,也说不出来话。某些人临终之时, 惨状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特别是,想到这个男人曾经骑在马背上,英姿勃发,奋勇杀敌的样子, 更让人难以接受。
    自从罗杰·帕克四十岁时获得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职位, 他已经为斯刚第王国, 为伊莎贝拉摄政女王服务了长达二十六年之久。
    莱昂内尔站在他临终的床前, 看见的不是一名年老圣骑士, 而是一名垂垂将死的可怜人。
    在圣骑士们看来, 马革裹尸才是最好的归宿。
    躺在床上,有嘴有舌头却不能说话,有眼睛却看不清楚, 甚至连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神经恍惚得好像身处人间和地狱的边界线。
    光是想到这一点, 就足够可怕。
    老团长脸上的老年斑, 在跳动的烛光之下, 看上去都像是在啃噬他皮肉的虫子。他污浊的眼睛,总是瞪得很大,惊恐地盯住床幔,好像那里有个拿着肉叉的可怕魔鬼,随时准备将他的身体和灵魂撕成碎片,而后塞入满是尖牙的嘴里,大快朵颐。
    此情此情,未免也太过于可怕。
    莱昂内尔闭了闭眼,内心充满怜悯地望向老帕克那张布满皱纹的灰白面孔。
    带着鸟嘴面具,身穿垂坠白袍的牧师们站在他周围,为他做最后的祈祷。
    房间的味道不太好闻,牧师们拿着燃烧着薰衣草的熏香吊笼缓慢挥舞,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去。
    充满香味的烟弥漫整个房间,朦朦胧胧之下,让这里看上更像是地狱的边界。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钢铁玫瑰骑士团的队长们都在这里。为可怜的、忠诚的圣光之仆——罗杰·帕克祈祷吧!”年近七旬却依旧精力矍铄的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说,“虽然看样子他撑不过今晚。”
    布洛姆菲尔德主教不辞辛苦亲自前来,他风尘仆仆地从圣石城赶到西港城,莱昂内尔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在为罗杰·帕克团长祈福。
    很明显,只要罗杰·帕克一死,他们马上就需要新的团长。
    刻不容缓。
    布洛姆菲尔德主教的意思,基本上就等于是教廷的意思。
    这对继承人来说,十分重要。
    但老练如同布洛姆菲尔德主教,怎么会轻易透露呢?
    一通简短的仪式化祈祷之后,他让三名候选人轮流照看临终的老帕克。或许他还有什么遗言要说之类,人在死亡之前,一般都会出现回光返照。
    老帕克还未出现,那么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老帕克的意识清醒过来。
    “拿一颗吧。”布洛姆菲尔德主教摊开手掌,在他掌心里面,安静地躺着三颗石头,一颗是红色的,一颗是绿色的,一颗是白色的。
    这种抽签一样的仪式,并没有多大意义。
    做了十七年副团长的利奥波特总是咄咄逼人,他自从当上副团长那一天,就看中了这个位置。这个位置,是为了让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在突然阵亡的时候,紧急情况下,就由他来顶替。
    可他等了十七年,老帕克不仅没有在战场上阵亡,而且现在还快要老死。
    多年的等待可能要落空,那是利奥波特不能容忍的事情。
    不过副团长看上去并不担心,在钢铁玫瑰骑士团里,利奥波特是资格十分老的圣骑士。整个骑士团,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资历。而且,他还是由老帕克亲自提拔起来的副团长。
    在成为圣骑士之前,利奥波特还当过老帕克的扈从。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十分要好。就算是老帕克留下遗言,希望让利奥波特继承团长位置,也不会让人感觉到意外。
    虽说作为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老帕克并没有权利直接决定继承人。但是,他的话还是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毕竟他也为圣光服务多年。
    利奥波特拿走那一刻白色的,象征银十字星,象征圣光的那一颗。
    蒙哥马利侯爵大人拿走了绿色的那一颗。绿色,象征银十字星落到人间的地点——绿地。
    不过几个月时间,蒙哥马利侯爵大人看上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眼窝深陷,圈附近的暗沉色彩,浓得好像被人狠狠地揍过一圈。
    刚刚在大厅里见面时,莱昂内尔还听见利奥波特在对蒙哥马利侯爵打趣说:“传闻当中,蒙哥马利侯爵夫人是斯刚第之花,在看见侯爵大人的这幅尊荣之前,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从侯爵大人的样子看来,夫人果然很漂亮。”
    他的话引起来一阵轻微暧昧的笑声。
    确实,蒙哥马利侯爵看上去很像是纵欲过度。
    他们的调笑,让知道内情的莱昂内尔有些尴尬。但他表面上还是做足了样子,跟着人群微笑。
    有着蒙哥马利家族的支撑,在三位候选人里,财力最为雄厚的蒙哥马利侯爵大人,还是白鹿公爵的忠实支持者。
    作为回报,白鹿公爵自然也会支持他。
    教廷也会考虑白鹿公爵的关系。
    两位竞争对手是如此强力,如果莱昂内尔不是有金花雀公爵戴克莉希支持,可能他这位圣光的天选者,连候选人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莱昂内尔只能拿走红色的那颗。
    象征——鲜血与荣耀。
    这是所有圣骑士们的信仰践行方式,以鲜血来捍卫圣光,绝对不容许圣焰教那些歪理邪说四处散布。
    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对他的随从挥了挥手,很快,那名长着一张圆脸的牧童——准确地说,是布洛姆菲尔德主教的娈童——双手捧上一个精致的木盒。
    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将手指伸入木盒上的孔洞里,唠唠叨叨地喃喃自语。
    “红色。”不过一会儿,他抽出手,吹掉指尖上的红色粉末,“这是圣光的安排,莱昂内尔第一个去为罗杰·帕克团长祈祷。”
    这才不是什么圣光的意志,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他们要撇开自己,私下去商量一些事情时,就会做出这种以宗教名义为借口的傻把戏。
    莱昂内尔坐在老帕克床前时,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在出发之前,他都还在和温莎冷战,现在却坐在这里,等着一位老人去世。
    那天早上,接到信的莱昂内尔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西港城。温莎被留在了秋叶湖,他走的时候,温莎看上去很奇怪。
    温莎的脚上没有了镣铐,脚腕上的伤口不能再频繁地碰水。
    所以,他想要游泳和潜水的愿望,在莱昂内尔的监督之下,并未实现过。毕竟秋叶湖也入了深秋,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加寒冷。
    莱昂内尔有些担心温莎,与其说是莱昂内尔担心温莎逃走,更加担心他会折腾自己的身体。可温莎的身体现在已经十分脆弱,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
    天凉了,他还会再咳嗽吗?
    还是说,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不想要再见他。
    莱昂内尔可能此生都无法忘记,温莎对他说过的那句,如同一把撒了盐的钝刀,慢慢地刺入他的心脏一般的话语。
    “子爵大人,看见你的脸,就让我觉得痛苦。”
    这是莱昂内尔在走之前,温莎对他说的话。
    因为这句话,莱昂内尔当时都差点从雪鬃身上摔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最爱的人,竟然以他为梦魇,而这一切,都还是他所造成的。
    同一时间,老帕克可能也在经历可怕的梦魇。
    夜已深沉,卧室里只有莱昂内尔与老帕克。在一片带着薰衣草香味的浓雾和昏暗的烛光下,老帕克突然开始嘶嘶呻、吟。
    那个声音,如同有人在用尖利的指甲,挠烟囱的内壁。
    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他枯干的手指甲伸出手在空中一顿乱抓乱挠,双眼暴突,瞪得滚圆,嘴里含糊不清地吐露出恐怖到极点的叫喊:“离开我们!快离开我们!我哪儿也不去!”
    “别害怕,团长!”莱昂内尔赶紧冲过去抓住老帕克的手,试图让他安静下来,“是我,我不是你的敌人,你现在正在西港城,在你的领地,没人能够把你从这里带走。”
    说完,莱昂内尔将装有圣水的瓶子绕在老帕克青筋毕露的手腕上,低声念叨圣光祷言。不知道是莱昂内尔和圣光练习上了,以至于让他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他的话语唤醒了老帕克的神志,老人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是莱昂内尔啊。”他的面色平和了下来,而且还恢复了些许精神。暖红的烛光为他的他高耸的颧骨,打上一层红晕,让人产生了他恢复健康的错觉。这一刻,老帕克根本就不像是垂死的老者,“你怎么回到这里来?”
    “我要是说,我是来参加您的葬礼的,请你千万不要责怪我。”莱昂内尔说,“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说您撑不过今天晚上。”
    “那个老战争狂人呢?”老帕克正色问,“跑去亲自为我掘墓去了吗?”
    “他们还有事情要商量,大概在大厅。”莱昂内尔说,“如果团长需要,我去把他们都叫来。”
    “他们?”老帕克疑惑地看着莱昂内尔,“还有谁?”
    “钢铁玫瑰骑士团的人,还有从圣石城,从教廷来的牧师。”莱昂内尔说,“当然,还有布洛姆菲尔德主教本人。”
    “哼……”老帕克突然泄了气,往后倒在床头的枕头上,“果然会这样。圣光给了我预示,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圣光第一次给我如此清晰明了的预示。”
    “团长,您看见了什么?”莱昂内尔将被子给老团上盖好,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说给我听。”
    “圣光选中了你这么久,”老帕克虚弱地出了一口气,好像他刚刚坐起来,已经用尽他全身的力量,“都没有给过你什么预示吗?”
    “不,从来没有。”莱昂内尔说。
    “那可真是非常遗憾。”老帕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是要把他那具残破躯壳当中的灵魂都要尽数吐出,“我看见了,很难以置信的东西。我们的城市,在燃烧。”
    “西港城吗?”莱昂内尔恭敬地低下头,仔细聆听他的话语,“难道说,是泽蒙王国的人?他们进攻了西港城,要侵略斯刚第王国的版图?”
    “不,不仅仅是西港城。”老帕克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悲伤,“所有的城市,我们所熟悉的城市,都在战火之下燃烧,死神和火焰掠夺走一切活物的生命。”
    “我看见凯拉尔王城,白鹭宫的花园喷水被火焰燃烧的干枯,水里养的那些金花鸟尽数死亡,它们雪白的羽毛被烧得焦黑。我看见霜风城号称永不坍塌永不投降永不妥协的三面城墙,变成了一堆没用的碎石。”
    老帕克又是几声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话,当他再次睁开双眼,那浑浊的眼睛当中,满是熊熊怒火。
    “我看见了,看见了维泽城。”老帕克说,“所有的学院内,所有的图书馆内,那些保存着文明和智慧的珍贵书籍,都化为灰烬。我还看见了——丹古堡。”
    当他说道丹古堡,莱昂内尔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丹古堡怎么了?”
    “很奇怪,我看见一道光,强烈的光芒。”老帕克说,“它不是在城内,而是在六道城墙之外。我看见那一道光芒直冲天际,而后,似乎是圣光在回应,巨大的罩子把整座城市都罩了进去——就好像是一个倒扣的锅。火焰在城市外面燃烧,不知道它还能够撑多久。还有……”
    莱昂内尔还在想老帕克关于丹古堡的预言,他低头皱眉沉思,仔细思考着老帕克的每一句话。这些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者是——圣光对他忠诚的仆人一点警告?
    他们可能避开这些吗?燃烧到整个王国的火焰,除了战争,莱昂内尔想不出来还会有什么魔法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才能够让这些重要的城市都遭受如此的灾难。
    “还有,朱诺斯城,在天空飞翔。如同一块石子。看上去好像顽童把它给丢了出去。”说到这里,老帕克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圆睁的双眼慢慢地闭上,“我还看见,就像是做梦一样——圣骑士们,再次回到了古德斯城,那座城市被我们的人控制了。你……站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是一阵急促剧烈的喘息。他的呼吸声是如此的响,气流通过他的咽喉,好像是风箱一般。
    “我?我怎么?”老帕克突然提起自己,将莱昂内尔从沉思当中拉了回来,“我站在那儿?”
    “你站在……”老帕克伸出手,无助地瞪大双眼,“你站在,那个插……旗帜的地方……你的脚下……是……是熊熊的……火焰……圣焰教……普鲁士……军队……他们……”
    看见他说话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莱昂内尔没想到老帕克的回光返照的瞬间,竟然如此短暂。
    “团长!”莱昂内尔握住临终老人的手,“再坚持一下,我去叫牧师和医生们来!”他扭头对着门外大喊,“来人!快来人!快来人呐!团长就快……!”
    莱昂内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帕克的手势给打断。他突然又恢复了清明,青筋毕露的手双手握住莱昂内尔的手:“你站在……柴堆之上……脚下……只有……熊熊烈焰……一定不要去……古德斯城……屠城那不……应该是……我们……”
    “是的,是的。”莱昂内尔说,“我不会去。你在坚持一下!”
    “该死的!快来人啊!”
    如果有可能,莱昂内尔很想丢下老帕克的手,跑出去叫人。可临终老人的力气是如此之大,紧紧地揣住他的手,一点都不放松。
    “圣光……必将……”
    那声音已经不像是能够从人类嘴里发出的了。
    尖利。
    刺耳。
    并且还怀揣着死亡即将到来的无尽痛苦。
    老帕克双眼布满了血丝,似乎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他的嘴,如同一套离开水的鱼一般张着,却说不出来半句话。
    当牧师们急匆匆地推开门时,老帕克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莱昂内尔坐在床边,紧紧握住老团长的双手,老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嘴巴一张一合地却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牧师们赶紧开始祈祷,医生们冲到床边查看老帕克的情况。可这一切都实在太晚,即使是有多么高超的医术,也不能治愈衰老和死亡的顽疾。
    很快,随着老帕克呼入人生最后一口气。他身上的力量也卸了下来。
    如同被抽掉棉芯的被单一样,软趴趴地倒进床里。
    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上前测试了一番老帕克的脉搏和呼吸,布洛姆菲尔德主教面带遗憾地说:“他死了。”
    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脸上难得看见心存怜悯的样子,他或许是看见了比他年龄还要小几岁的老帕克死亡的惨状,联想自己。或者是想到之后的麻烦,总之大主教只有在这一刻,才显现出一点凡人应有的样子。
    在此之前,莱昂内尔都以为,他冰冷严酷得如同钢铁。
    “团长!我永远的主人啊!”利奥波特副团长嚎叫着,一把扑到老帕克的尸体上,“圣光啊!为什么要将我们分开!为什么您一定去了我不能跟随您的地方!我的主人呐!”
    他是如此声嘶力竭,让人无法怀疑其动机。但从莱昂内尔的角度可以看见,利奥波特只是在干嚎。
    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副团长,只是用力地在挤压自己的情绪,把那些悲伤都摆在表面上罢了。
    “可怜的老团长。”蒙哥马利侯爵大人不用挤压情绪,脸上也充满了哀伤之情,那并不是一定为了团长而流的眼泪,布满他憔悴的面孔,“愿圣光庇护你在另一个世界的旅程。”
    所有人都陷入了哀伤和悲恸当中。
    只有莱昂内尔,依旧面色如常。
    他看上去好像陷入了沉思,或者是过于悲恸导致无法做出正确的表情。
    倒出一些圣水,莱昂内尔将那些受到过圣光赐福的水,抹在老帕克的额头上:“圣光庇佑您……”
    等那些人假情假意地哭完,莱昂内尔也做完了祈祷。
    老帕克的葬礼进行得很快,毕竟那是在他临死之前三周,就已经开始准备的葬礼。葬礼结束之后,在钢铁玫瑰骑士团的成员们回到自己的领地之前,他们还有一点事情要办。
    这才是这些人此行最为重要的目的。
    他们从悲痛之中恢复得如此之快,简直出乎人的意料。
    莱昂内尔独自站在壁炉的一角,怔怔地看着火焰。他不想去搭理那些大吃大喝,喧闹不已的家伙们。他现在只想安静地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让自己的脑袋里不要乱糟糟的。这对他很重要,从七岁开始,莱昂内尔就独自面对生存难题。如果他有一步走错了,脚下就只能是万丈深渊。
    老帕克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站在柴堆之上,脚下只有熊熊火焰。”
    那是说,他将来的道路是会像在火焰当中行走一般艰难吗?
    到现在为止,莱昂内尔所遇见的艰难困苦已经足够多,可是在火焰上?
    或者是说,这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按照老帕克的描述,莱昂内尔站在柴堆上,那就像是在接受火刑的异教徒?
    异教徒会用他们的“圣焰”来烧死圣骑士们,以报当年古德斯城惨遭屠城之仇?
    还有老帕克没有说完的那句:“圣光……必将……”
    必将什么?
    如果是圣光直接找到他,给他足够的预示,那么莱昂内尔还有可能猜测出圣光要他去做些什么。
    但是圣光偏偏把预示给了一名临终的老人,他的头脑还很不清楚,而且还快死了。
    这些事情,到底是圣光通过老帕克之口,作为老帕克的遗言来做出警示,还是老帕克临死之前所看到的幻觉——那些他最为害怕的事情发生?
    不管怎么样,莱昂内尔不会让战火燃烧到斯刚第王国的。
    用力地咽下一口酒,莱昂内尔自言自语地说:“我绝对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的,我发誓。”
    “不会让什么发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蒙哥马利侯爵以及利奥波特走到了莱昂内尔身边。利奥波特懒散地端着一杯酒,斜眼看着莱昂内尔问,“他对你说了什么?”
    布洛姆菲尔德主教正在向着他们几人走来。
    莱昂内尔抿了抿嘴唇,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对我说……”
    莱昂内尔故意顿了顿,等待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走到能够听见他说话的位置。他假装去喝空杯子里面不存在的酒液,用眼角的余光去注意主教大人的脚步。
    “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是一项艰巨而又困难的任务。”莱昂内尔自然地将酒杯放在壁炉上,“你可能会觉得,我说的都是错的,可是当你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就会觉得——当初为什么要去争取这个破团长呢?即使如此,我也希望你能够勇敢。”
    “勇敢?”蒙哥马利侯爵大人挑高眉毛,经过这几天的休息,他脸上的黑眼圈褪下去不少,莱昂内尔没有看见他那名年长的情人跟着他一起,“你什么意思?”
    “他说,勇敢的男人,应当敢于面对挑战。”莱昂内尔平静地回答,“并且承担起自己应尽的责任,以及——义务。”
    “所以说,这就是他的遗言?”布洛姆菲尔德主教人还没走到,先就发问,“他还说了些什么?关于圣光的启示什么的?一点都没有吗?”
    “当然……”莱昂内尔面对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大人礼貌地微笑,“当时只有我在场,我仔细地聆听了圣光对于老帕克团长所有的指示。他握着我的手,告诉了我,什么叫做——责任和义务。还有关于——古德斯城,圣光告诉他,圣骑士们,终将再度占领古德斯城。”
    “什么?!”如果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大人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就是他没能够在古德斯城内的圣墓里面占有一席之地。可以说他毕生都为了夺回古德斯城的控制权而奋斗,听到这个消息大主教两眼放光,好似森林里猎食的狼群,“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会再次拥有古德斯城?”
    “这是圣光的指示,我可不敢乱说。”莱昂内尔说,“圣光……必将……”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措辞,补完了老帕克最后的话语,“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其实,更加让莱昂内尔在意的事情,是老帕克说他看见了自己。
    在火焰上,也就是说,莱昂内尔会死吗?
    死在异教徒手里?
    就在老帕克听见圣光恩泽之时,千里之外的丹古堡,另一个人也看见了莱昂内尔的结局。
    温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做着奇怪的梦境。
    那不应该是现在的事情,也不像是过去。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如同一片片画面清晰的树叶,在他眼前飘飘荡荡。
    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温莎这次还是看见的和莱昂内尔有关的东西。
    上一次过去之灵也是向温莎展示了莱昂内尔的过去,而如今在这个怪异的梦境当中,则是在向他展示莱昂内尔不久的将来。
    那样的莱昂内尔,看上去比现在要老上许多,而且情况很不好。
    向来喜爱干净整洁的莱昂内尔,一头金棕色的头发肮脏不堪地纠缠在一起。他被关在既黑暗潮湿又阴森恐怖的刑房内,有一名拷问官正在对他实施各种酷刑。
    即使是梦境,温莎也可以感受得到,莱昂内尔身体上的痛楚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轻蔑的笑容,面如死灰的表情,还有那双无神的湖蓝色双眼,都黯淡得仿若失去了光泽的珠宝一般。
    曾经笼罩在莱昂内尔身边的光晕消失了,或许是他的圣光背弃了他。现在,他正忍耐着极大的心灵上的痛楚,即使是使用酷刑,强行把他的膝盖分开,把他的脚骨砸断,把他打得不成人形,他也没有面露惧怕的神色。
    这一段画面飞快地反转,很快又变得光亮起来。
    温莎看见莱昂内尔被人控制住,两名身强力壮的大汉摁住他的将,把他架在一个刑台上。
    不是要砍头的那种刑台,是市场里面那种用作示众的枷锁台。
    莱昂内尔被锁在那里,而后,日日夜夜更替三次。中间的情景看得不是很清楚,人群如同幻影组成的河流一般,在他的面前飞速流动。
    最后的情景,温莎看得十分清楚,就好像他就是在刑台下的观众一般。
    两名大汉架着莱昂内尔的腋下,拖着他残破的身体来到刑场。他明显和在刑台上示众时又不一样,他们又对他实施了新一轮的刑罚,打的他十根手指全部都断掉,骨髓从身体上的伤口喷溅而出。
    虽说奄奄一息,可莱昂内尔还活着。
    很明显,这是行刑者想要他活着。
    烧一具尸体可没什么看头。
    温莎左右看去,台下的人们,那些陌生的面孔都摆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毕竟,能够现场观看活生生烧死一名贵族,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
    人们兴致勃勃,妇女们手上拿着编织物,孩子们嘴里嚼着零食。卖黄桃李子的小贩在人群当中叫卖,荷官拿着铃铛,要人们下注死刑犯会不会因为受不住烈焰的焚烧而尖叫。
    莱昂内尔低垂着脑袋,温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牧师走到莱昂内尔面前,问莱昂内尔是否还有什么最终得遗言要讲。
    一般来说,圣骑士们都只会寻求宽恕。
    然而,莱昂内尔抬起血迹斑斑的脸——他的脸已经青紫扭曲得不成样子,一点儿也看不出来那曾经令无数男女痴迷癫狂的英俊容貌。
    他说了什么,温莎没有听清。
    但是从口型看来,应该是——原谅我,艾德里安。
    而后,莱昂内尔被刽子手和他的六名助手给抓住。他们熟练地将死囚裹紧,做成一个稻草人的样子,而后放在早就堆好的木柴堆上固定好。
    前来参观的主教挑高眉毛,挥了挥手。
    他的手一放下,刽子手们立即点燃莱昂内尔脚下的柴堆。
    不知道是早就浇灌上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火焰瞬间冲天而起,足足有三十多码高。
    如此壮观的火焰令人群一阵欢呼,好像在参加仲夏火焰节时,那种因为快乐而发出的欢呼。
    温莎低下头,发现自己手中也有一把黄桃李子。
    正当他想要拿起一颗来尝尝味道时,他咬到了自己的手指,醒了过来。
    火焰、刑场、即将死去的莱昂内尔,统统消失不见。只有温莎一个人,独自躺在丹古堡城堡内,位于城堡最上层的城主卧室,咬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温莎愣愣地看着手指上的牙印,那个梦境,是未来之灵特地给他展示的吗?
    也就是说——莱昂内尔将来会死!
    温莎会看着莱昂内尔的死亡的情景,他会亲眼看着死掉,而他自己——则会拿着黄桃李子,混在人群当中欣赏。
    如果这个未来能够成真,不是他的妄想,那么……
    “未来之灵啊。”温莎轻声呢喃道,“你是要告诉我——要比你的敌人活得更久,才能战胜他对吗?”
    十分难得地,温莎脸上浮现出来笑容。
    未来……看来也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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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写废了很多
    我重新写的
    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节都删除了
    之后会加快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