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符文法师跪坐在精妙的符文法阵中央, 他的周围，是一片苜蓿田。泥土散发出刚刚解冻之后的气味，荧光石磨成的细微粉末在田地中间闪闪发光。
    符文法师双眼紧闭，集中精神与闪烁在非物质世界的灵体交流。
    现在之灵, 只存在于现在这一刻。
    短暂的存在，让现在之灵成为最难以捉摸的三体灵。
    有着紫色皮肤小恶魔趴在符文法师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念叨咒语。
    过去之日不可追述, 现在之时不可辜负, 未来之来不可预测。
    大片的烟雾笼罩了整片苜蓿草田。
    即将成为过去的现在, 成为过去的未来, 展现在符文法师的眼前……
    莱昂内尔跪在银十字星雕像面前, 月光透过头顶穹顶照上他光裸的脊背，与圣光教所有的忏悔室一样，这间斗室既狭窄又黑暗阴冷。他皮肤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 即使是刚刚受了很严厉的刑讯，他的皮肤也在反射光芒，月光为忏悔者的身躯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这种做法在异教徒看来简直就是古怪之际, 但是却可以给每圣光一名信徒以力量。
    圣光没有抛弃他们, 这对于信徒们来说，已经是最大得恩赐和馈赠。
    莱昂内尔看上去十分狼狈，他湿漉漉的头发胡乱散落在额前，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样子, 完全看不出来那是那名被视作“圣徒”的圣骑士。
    现在, 这名圣骑士所有的辉煌历史, 都成为了一种嘲弄。
    他曾经十分强壮，他曾经富有天赋，他曾经被视为整个教派的骄傲。而现在，教廷亲手将他所有的骄傲都踩在脚下。
    “你忏悔得还不够。”站在莱昂内尔身后的牧师说，“圣光会宽恕你的罪过，只要你真心忏悔。”
    “是的，我有罪。圣光能够看清楚一切，包括我的罪孽……”莱昂内尔虚弱地开口，他干裂的嘴唇缓慢地蠕动着，出口的话却十分坚定，“但是，艾德里安是无辜的，他没有犯下任何错误。我也不认为，我对他的感情是一种错误，如果圣光要惩罚我，我会接受一切。”
    “他是个异教徒。”牧师低沉沙哑的嗓音，透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意味，“你的行为已经糟糕影响到了整个教派，你让圣光蒙尘，让教会蒙羞。”
    莱昂内尔沉默地低下头，态度依旧强硬。
    牧师从黑暗当中步入整间室内唯一的光晕当中，他把兜帽拉得很低，光芒在他脸上投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一呎长的匕首，他用满是青筋和老人斑的手，捧住散发出银色寒光的匕首，放在莱昂内尔大腿上。
    “这或许是你最后的机会，”老牧师低声说，“孩子，我是最不希望看到你如此自我毁灭。如果你软化一下态度，不去妥协，你难道还在等着教廷在向你妥协吗？”
    “不……”莱昂内尔摇了摇头，抓起匕首用力掷了出去。
    匕首猛烈地撞上墙壁，迸射出火花，再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舍，我也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老牧师叹了一口气，悲伤地捧起莱昂内尔的脸，如同树枝一般干枯的手指，插、入他乱糟糟的金棕色长发当中，“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进行妥协！我不是要你屈服，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你能够认清现实，我们要保护点什么，总会失去一些什么。殉道者将自己孩子的身躯投入火焰当中时，他们也十分痛苦。”
    “非得那样吗？”莱昂内尔说，“我愿意承受一切还不够吗？”
    “孩子啊……”老牧师说，“有时候，为了让船不至于沉下水底，船长也会抛弃一些贵重财物。因为船长还负担着这艘船上，所有水手的命运。即使是他再不舍得的东西，再为贵重的东西，也不会比他的职责更为重要啊！我的孩子！”
    “……”莱昂内尔痛苦地闭上双眼，眉头紧皱，“我知道，教父。但是……让我先冷静一会儿，让我一个人呆会，好吗？”
    老牧师点了点头，后退几步，将双手揣进袖子里，低下头，迈着苍老的步伐离开。
    现在之灵随着老牧师的离开，转动他的视界，出了这一间漆黑冰冷的忏悔室。老牧师走不上几步，就停下来喘气，他看上去好像背负着千斤重担一般，身材佝偻得可怕。终于，老牧师来到教堂的偏厅，这里早已经有人坐在长椅上祈祷。他走过去坐在那个人旁边，双手合十之后又握在一起。
    “怎么样？”那名正在祈祷的主教大人转过头，正是布洛姆菲尔德主教本人，“他同意了吗？”
    “不怎么样。”老牧师深呼吸几口气，长大那张一颗牙齿都没有的嘴大口呼吸了好几下，才有力气继续说道，“他不会干的，即使是假意答应了想要脱身。我看得出来，他在想办法要离开这里。你们最好是找几名可靠的人，把那□□养的小贱货给处理掉。”
    “养那小贱货的□□，把钱和‘那个’，都藏了起来。”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说，“从丹古堡传来的消息说，那家伙现在正探头探脑地想要知道圣光的秘密。他拿到了奎因多尔，下一步差不多就会去找他老娘留下的那一笔‘遗产’。”
    “你确定他会那样做？”老牧师问道。
    “谁会拒绝五万金纳尔的巨额财产呢？”布洛姆菲尔德主教笑得胸有成竹，他朝着推门进来的光明圣子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过来，“看看这是谁来了？亲爱的小宝贝儿，你来得正是时候。”
    圣子谄媚地笑着，扭腰坐在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身边，当着老牧师的面和他交换了一个深吻。“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圣子不满地嘟着嘴巴，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位身经百战的魅魔，而不是什么以圣洁著称的光明圣子，“亲爱的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大人，今天找我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对吗？最好是那样，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别生气，小宝贝儿。”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刮了一下圣子的小鼻子，惹得圣子不满地抽了抽鼻头，“我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布洛姆菲尔德主教捏住圣子光滑小手的同时，将一枚钥匙塞入他的手中。
    “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说，“也知道应该去哪儿。”
    “给我什么报酬？”圣子立即心领神会，他讨价还价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一名十几岁的孩子，精明的样子在他稚气的脸上，有一种让人反感的反差，“报酬太差的话，我可不干。”
    “别耍脾气。”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说，“会让你满意的。”
    “不会让我满意。”圣子带着一种得寸进尺的语调，一屁股坐上布洛姆菲尔德主教的大腿，搂住年纪一大把的老主教的脖子撒娇说，“反正你们都要找人代替我了不是吗？主教大人有更年轻的圣子的时候，就不再需要我了。到时候你可以找他去做任何你想要他做的事情，而我……”
    “坏孩子，我说过会让你满意。”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宠溺地看着圣子，粗糙的大手抚上圣子滑嫩的小脸蛋，他的笑容，一点都不慈祥，欲、望、赤、裸得简直令人恶心，“你最喜欢的东西，给你，都给你。”布洛姆菲尔德主教捏了捏圣子的耳垂，“还有，你最想要的东西，也会给你。”
    “主教大人怎么会关心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圣子撒娇地扭着屁股。在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身上蹭，“我对你来说又那么重要吗？”
    “小宝贝儿，你很重要。”布洛姆菲尔德主教笑道，“而且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可以跟他走，我们会宣布你失去了圣子资格，因为你被诱惑，被男人给拐跑，自然也没有再当圣子的资格。会有新人代替你，而你，可以获得你最想要的东西。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圣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他的脸慢慢地垮了下来。他不再谄媚地笑，从布洛姆菲尔德主教的大腿上下来，后退两步，撞上背后的长椅。
    “你……”圣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大人，完全摸不透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是认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布洛姆菲尔德主教站起来，张开双臂，“在离开之前，再给我一个拥抱吧！只要你能够成功的话，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圣子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愣了许久，他咬紧下唇，激动地拥抱了布洛姆菲尔德主教，而后头也不回地飞奔出门离开。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在他身后对他高声祝福：“祝你成功，孩子！”
    现代之灵的视界随着圣子的身影，一路出来教堂的偏厅。布洛姆菲尔德主教与那名老牧师低沉的谈话声被远远甩在后面。
    圣子穿过花园，走过回廊，一路狂奔到一拍黑漆漆的低矮建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