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温莎猛地睁开双眼，站起来踢开身边的蜡烛,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迷烟好脾气地将蜡烛捡起来, 固定在融化的蜡油上面。咸腥的海风袭来, 烛光下, 温莎的影子摇晃, 如同鬼魅潜行于苜蓿田。
    “主人啊, 你有些口是心非。”烛光在小恶魔光滑的额头上跃动, 让他饱满的脑门看上去好像一颗蓝色的糖果, “你是不忍心看他受苦，还是觉得……”
    “我不认为, 我们还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温莎冷漠地说道，“特别是有人在准备找刺客来对付我的情况下, 我还不能坐以待毙！”
    “你不想死了？”迷烟眨了眨眼, 调皮地趴在主人肩膀上，“主人, 活着的话，总归会发生好事情的对吧？”
    被看透心思的温莎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想要推开迷烟，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压住肩膀, 又再次跪了下来。
    膝盖撞上坚硬的土块，疼得温莎生理性眼泪都挂在了泪痣上。“你干什么？”他没有好气地冲着迷烟喊, “该死的, 我们现在不应该想办法去对付他们吗？”
    “主人, 你听迷烟说。”迷烟化为一团烟雾, 笼罩在温莎周围，“这个人，有一种白百合夫人，毕生所追求的东西呢。”
    “什么？”小恶魔没头没脑的话让温莎愣了愣，他实在想不通，莱昂内尔身上还会有什么让他的母亲毕生追求？“那是什么？”温莎目光灼灼地盯着小恶魔，“她毕生都在追求什么？”
    “啊，我只是从现在之灵对我们展示的东西看出来，有些不寻常。”迷烟无赖地耸了耸了肩膀，“你不打算看看，那个小圣子打算做点什么吗？”
    “我更在意你打算做什么。”温莎说。
    “你看这把剑……”迷烟指着横放在符文法阵中间的奎因多尔，“除了海姆多尔，世间没有任何宝剑，可以与之相比。它的能量，来源于剑柄上那块石头。”
    “这我知道。”温莎冷冷地答道。
    “而主人你想过没有，一块石头……”迷烟顿了顿，以便纠正措辞，“一块含有符文魔法的石头。即使是再为精妙的符文魔法，能够储存的能量，也是极为有限的。而奎因多尔，这把符文剑有多长时间的历史，主人也应该知道。”
    “你看见了？”温莎问，“可当时你并没有站在范围内。”
    “不，不，主人……”小恶魔神神秘秘地咧开嘴大笑，“迷烟见过，迷烟还和他们交谈过，迷烟知道这把剑的来历，迷烟知道这把剑是如何锻造出来。”
    “你以前有过使用奎因多尔的主人？”温莎皱紧眉头，无数的疑团在他脑海当中打转，“不，我想奎因多尔至少有上万年历史，它……”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时，温莎突然住了嘴。不，不太可能，这实在是不太可能！
    温莎焦虑地在苜蓿草田里转来转去，无数的推测如同海浪一般袭来，又被新的推测所推翻。想到最后，温莎十分不确定地问迷烟，但他的语气里，只希望获得肯定的回答：“难道……难道说……就像符文法师给符文石充能一样，奎因多尔也是这样……它并不产生能量，而是，而是……”
    “没错，主人！”迷烟开心地拍手大笑，“就是那样，就是那样！”
    “那我母亲，是在寻找什么？”温莎问，“寻找奎因多尔的能量源？可是奎因多尔更换持有者的次数很频繁，她也没有接触过莱昂内尔，而且……”温莎的眼睛黯淡下来，如同一颗失去光泽的石子，“而且，她去世时，莱昂内尔也才七八岁。”
    温莎越想越不对劲，明明他母亲，白百合夫人……想到母亲，温莎才痛苦地发现，自己对她知之甚少。她的追求，她的思想，她的声音，她的事业和生活……甚至是她的外貌，温莎也只是从画像上看到。但是，一名七八岁的小孩子身上，怎么会有像她这样成熟的女士所毕生追求的东西呢？
    “是什么？”温莎蹲下，轻抚奎因多尔剑身上的符文。“她在追求什么？”
    迷烟摊开手，只是笑，并不说话。
    夜晚冷风吹动温莎额前碎发，他突然感觉一阵寒意，打了个冷颤。
    跃动的光晕撕裂眼前的景物，将处于圣光庭院的景色，再次铺满温莎的整个视界。
    圣子深呼吸几口气，伸手推开腐朽的木门。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令人牙根发疼，他不自在地揉了揉腮帮子，目光落到跪在忏悔室中间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
    “这地方可真冷，”圣子不在意地笑着，口中呼出白气吹向手心，把自己的手弄暖和，“真不敢相信，现在已经快要三月，而这里还处在隆冬。”
    莱昂内尔沉默地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圣子不在意地瘪了瘪嘴唇，他明白像莱昂内尔这样的人，总是充满戒心和怀疑。他顺手带上门，柔软且散发甜美香气的身躯覆上对方光裸的脊背。
    “天呐，你的身板真硬！”圣子夸张地搂住对方的脖子，而莱昂内尔却没有把他推开，他愈发得意地微笑，在对方耳边轻轻吹气，“你为什么不柔软一些呢？”
    任何男人在如此寒夜里，都无法送上门来的温暖。忏悔室内的囚犯却完全不为所动，圣子话里有话，语出双关。莱昂内尔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沉默来对抗。
    “你对你的小情人，也是这种态度吗？”圣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奶狗一般地拱来拱去，“他那样坏脾气又病弱的家伙，真的能够满足得了你的需求吗？我可是，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什么事都可以做到。”
    莱昂内尔双腿被固定在地面的铁枷里，三指厚的刑具有着相当的重量，脚腕结结实实地被绳子捆着。若不是根本站不起来，他早就跳起来把光明圣子给推开。而他的双手也被铁链锁住，只能在十分有限的范围内活动，根本就够不到那个恶作剧的家伙。
    那双柔软的小手继续往下时，莱昂内尔终于逮住了他的手，回头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圣子。
    “我们离开这里，怎么样？”圣子收起那一脸暧昧的笑容，转为一种认真恳切的语气说，“我带你离开这里，你也带我离开这里。”
    莱昂内尔依旧沉默，大约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要与一名娈童进行什么交易。他看上去正在思考，眉头紧皱，目光犀利，却不轻易开口应承。
    圣子挣脱开莱昂内尔的钳制，从腰间的随身口袋里掏出钥匙在莱昂内尔眼前晃了晃。
    枷锁被打开的声音，在静谧的忏悔室内格外明显。铁枷铿锵一声打开，铁链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圣子用最快的速度，充分地展示了自己的诚意。只有捆住脚腕麻绳，圣子怎么都解不开。
    “圣光啊，诅咒该死的麻绳吧！”圣子和麻绳搏斗了好一番，甚至用牙齿去咬，都未能解开被打了死结的绳子。他无奈地站起来，叉着腰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莱昂内尔，眼角的余光看见在墙根里的匕首。“嗨，你可别乱动。”
    圣子捡起匕首，锋利冰冷的铁器贴上莱昂内尔的皮肤。他危险而又狡黠地笑着，仿佛是一头已经死死咬住猎物的猎犬。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轻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圣剑奎因多尔的持有者，前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何时有过如此顺从？
    就在这一刻，莱昂内尔一动不动地跪着，好像他已经成为了被雕刻在棺材上的石像。
    “好了。”小心地割开麻绳，圣子拍了拍莱昂内尔的肩膀，“趁还没人发现，我们快离开这里。”
    “去哪儿？”莱昂内尔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好像被浓烟熏过。他回过神来一样转动几下手腕，来回抚弄上面的伤痕。
    “回家。”圣子简短地回答，扶着莱昂内尔让他站起来。
    莱昂内尔好大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到能走的地步。他活动了四肢的关节，冷冷地对着圣子说：“你的家就在这里。”
    “那就回你家！”圣子压低声音喊道，“如果现在不走的话，你会害死我们的。我已经冒了足够多的危险，你至少可以相信我五分钟！”
    他们穿过圣光庭院，月已西沉，星光暗淡，现在已是下半夜。他们跌跌撞撞地跑过花园，凭借对环境的熟悉，圣子带着莱昂内尔躲开巡逻的圣石骑士团的圣骑士们。他们将身影隐藏在黑暗当中，走最为刁钻的路线，在黎明之前，最为黑暗的时间，来到了通往外界的必经出口。
    圣子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莱昂内尔身上——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裤子，手脚上还有伤痕的样子，可不能顺利地从关卡出去。
    “你低下头，什么也别说。”圣子将莱昂内尔的兜帽拉低，双手抄进袖子，“一切由我来应付，我会带你出去的。”
    “你要带莱昂内尔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