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男人有着清亮的嗓音, 如同吹散黑夜的晨风一般，让东方的天空开始渐渐发白。
    “我想大主教不会想看见这种情景，”那男人说，嘴角露出嘲讽的轻笑, “这里不应该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
    光明圣子肩膀高耸，脑袋上毛茸茸的卷发都立了起来，脑袋整整大了一圈。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莱昂内尔冷冷地问道, 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双眼, 沸腾翻腾翻滚其中的, 是无星之夜的漆黑怒涛。
    那男人突然笑出声来, 他信步走出黑暗, 高大的身材沐浴在晨曦微光之中。
    是钢铁玫瑰骑士团的现任团长兰德尔。
    “那要看光明圣子‘大人’打算把你带到哪儿去。”兰德尔面带微笑，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他放松地背靠廊柱, 抄着手环胸而立，“我想你们现在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太合适。我想, 莱昂内尔还没有度过忏悔期, 获得特赦。”
    莱昂内尔没有答话，倒是光明圣子忍不住开口说：“我们要回家。我还以为你们同为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圣骑士，应该是朋友？兰德尔，你不打算阻拦我们吧？”
    “事实上, 我正打算阻拦你们。”兰德尔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 “如果你们就打算这样冲出去, 那么我一定会把你俩拖回来，再拿绳子把你俩给捆成虫蛹。”
    “你什么意思？”圣子有些恼怒地瞪着兰德尔，小手紧紧地住住衣领，“你是要出卖你的朋友？我还以为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兰德尔是一名富有圣骑士精神的绅士。”
    “多谢夸奖，光明圣子‘大人’，我当然是绅士。”兰德尔说，“你的家可不在这里，你留下吧，我要带莱昂内尔离开。”
    “不……不——！”圣子猛地拽住兰德尔的衣袖，稚嫩的脸上满是泪水，“带我走，带我一起走。我不能呆在这里，你们不能丢下我，带我一起走！”
    “可是你要回家，就应该留在这里。”兰德尔收起笑容，冷漠地推开圣子，“光明圣子‘大人’，属于教廷，不属于丹古堡。”
    “我不能留在这里！这里，这里……”圣子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带着哭腔抱住兰德尔的胳膊，“我已经冒了太多的危险，这里不再安全，也不再是我家……带我走吧，去哪儿都行，求你了！”
    “我不会收留你。”兰德尔为难地皱了皱眉，“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可不打算像莱昂内尔一样，与教廷对抗。”
    圣子失望的脸上满是泪水，眼神渐渐地变冷，变得近乎于绝望起来。他无力地垂下胳膊，低声说：“那好吧……”
    “带上他吧，兰德尔。”一直没开口的莱昂内尔说，“我会带他去丹古堡。”
    兰德尔神情复杂地瞥了莱昂内尔一眼，眼看巡逻的士兵越来越近，他当机立断，拽住莱昂内尔与光明圣子的胳膊：“跟我来。”
    钢铁玫瑰骑士团在教廷花园后面有个临时小营地，兰德尔昨天下午护送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到达教廷花园之后，这队护送人马就在营地休息，等待天亮拔营离开。
    从营地里的补给品里，兰德尔轻易地找到了适合莱昂内尔身材的盔甲，当然也给圣子送去了一份。忍着身体的刺痛，莱昂内尔试图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他努力地想要够到背部的扣带，这个举动让他受损的关节剧痛难忍，他的胳膊一定是在前些天的刑罚当中给拉脱臼了。
    一双温暖粗糙的手覆在莱昂内尔的肩膀关节上，猛地向上一推，很快将有些错位的复位。莱昂内尔哼都没有哼一声，他只是皱了皱眉。
    “谢谢你，兰德尔。”莱昂内尔动了动胳膊，却被兰德尔给阻止了，“你不是说不想和教廷作对吗？”
    “是的，我当然不想。”兰德尔将连接背甲与胸甲的扣带拉紧，再牢牢地扣住，“这让我想起来我们以前的日子，我们在要决斗之前，互相帮忙穿盔甲的时光。爷爷说，老是回忆过去，是衰老的象征。大概是我已经开始衰老，才会怀念起过去的事情。”
    “是的，已经过了二十二年，那时候我们才十来岁……”莱昂内尔自嘲地笑了笑，“你很好强，却总喜欢装不在乎。你总是不想做最先从马上摔下来那个，却总是在马上坚持不了多久。”
    “可最先摔下马的人总是你。”兰德尔猛地系紧莱昂内尔护腰，眼神变得既深沉又黑暗，“莱昂内尔，你不能总是这样，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别想着再牺牲自己，去迎合他人了。”
    “我知道。”莱昂内尔说，“你想让老师为你而骄傲。而你确实值得他骄傲。”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兰德尔帮莱昂内尔绑上肩甲，“那是个烫手山芋，你应该甩掉他。”
    “我知道。”莱昂内尔淡然地回答。
    “他一定是勾、引了你，对吧？”为莱昂内尔系上护肘和臂甲，兰德尔毫不掩饰他对圣子的轻蔑和不屑，“我不知道你竟然还改口味，喜欢骑这样的小婊、子，而不是喜欢雪鬃那样的烈马。”
    “他们把雪鬃给丢到荒野里去了，”莱昂内尔有些哀伤地说，“我恐怕很难找到雪鬃，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够再见到它。”
    “我就直说吧，莱昂内尔，他的目的不单纯。”兰德尔蹲下为莱昂内尔套上腿甲，仔细地为他的好友系上鞋带，“要不然就是有什么受命，要不然就是想要耍什么小花招。他也勾、引过我，时间就在昨天下午。他在花园里拦住我，说有重要的东西给我看。然后……我不想说我们在花园的僻静小角落里说了和做了些什么，就算是你想知道过程，我也不说，他让我感觉恶心。”
    “我知道，兰德尔。”莱昂内尔紧了紧小臂上的系带，戴上铁甲手套，“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他的时间毕竟不多了是吗？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孩子，那时候你还没有大权在握，只能看他们用唯一的本钱，去引诱那些值得进行交易的男人。”
    兰德尔翻了个白眼，将莱昂内尔脑袋扣进头盔：“是的，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我就没有见过你这样固执而又愚蠢的家伙，明明什么知道，还要继续往火坑里跳。”
    莱昂内尔神情淡然地拉下头盔，将所有表情隐藏在钢铁玫瑰之下。
    早餐之后，钢铁玫瑰骑士团的一小队圣骑士骑着快马，离开了神圣教廷的所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支队伍比他们来的时候，多了两个人。整个上午，他们都在荒野当中疾驰，一口气跑出一百五十里地，到中午时，部队才停下修整。
    简单地吃过一些行军干粮，兰德尔找到莱昂内尔与光明圣子说：“从这里开始，我要让部队往西走，回到钢铁玫瑰骑士团的驻地西港。我们三个人得转变路线，向南找到可以快速到达丹古堡的办法。我想教廷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圣子的失踪，至少在晚餐前，他们会发现的。”
    说完兰德尔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一眼圣子，圣子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凝视。
    莱昂内尔抿了抿嘴唇，他还没开口，他们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
    “该死，这么快！”兰德尔低声咒骂了一句，他拔剑出鞘，翻身上马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赶去。
    莱昂内尔沉默地抽出腰间利剑，放下面罩翻身上马，装作兰德尔护卫的样子跟在他后面。圣子犹豫了一会儿，握紧手中的那把在莱昂内尔的忏悔室里捡的匕首，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蹲着，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来的并非是追兵，而是一条黑色闪电。
    “是雪鬃！”兰德尔叫道，“天呐，真是不可思议！”
    由于一段时间没有修建鬃毛，雪鬃原本被编织成小辫的鬃毛，现在如同海上的浪花一般随风飘扬。雪鬃兴奋地嘶鸣，前腿昂立，在两名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圣骑士身边跳来跳去。
    莱昂内尔跳下马，摸了摸雪鬃的脖子。
    “太好了，我的伙伴。”莱昂内尔说，“真没想到你还能找到我，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
    雪鬃亲昵地拿额头去蹭莱昂内尔的头盔，示意莱昂内尔骑上来。它身上没有鞍具，可莱昂内尔还是轻松地骑了上去。
    “走吧，兰德尔。”莱昂内尔恢复了自信，好像找回了他缺失的那一部□□体，“我们抄近路，从附近的传送阵回丹古堡，我可不希望错过迎春花节。”
    钢铁玫瑰骑士团的护送小队只休息了不过十几分钟，就开始拔营再次出发。在丹古堡，苜蓿草田里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浓雾遮盖了圣骑士们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海风吹过，最后一点盔甲上的反光，一同消失在迷雾之中。
    “他们要回来了，主人。”迷烟手撑下巴，眨巴着大眼睛说，“你觉得他会杀了你吗？主人，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