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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一无二(四)
    迷雾,一片迷雾, 一片延生到天际的迷雾。
    天空是白色的迷雾, 大地是灰色的迷雾。
    迷雾延生至天际, 无论朝哪个方向看, 唯有一条不变的天际线。
    温莎被迷雾所包裹, 他摊开双手, 甚至无法看清楚自己的掌纹。
    “发生了什么?”温莎对着空气问。
    在这个空间内, 一切都滞黏在一起, 甚至连声音都无法传开。就好像他现在的生活一般。而回答他的,也只有永恒的静默。
    空间在此地毫无意义, 时间在此地停止不前。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当中, 温莎看见了过去之灵的实体, 或者是说,他以为看见的是过去之灵的实体。
    以前过去之灵只直接给温莎展示过画面, 但是温莎从未见过,它展示出这样的灵体。那是一道昏黄的光芒,如同烛光般摇曳,散发出温暖的力量。过去之灵伸出灵质触手, 撕开一道时空裂隙,裂隙中, 显现出过去的旧日时光。
    过去之灵光芒映照下的一切, 都显得有些褪色。它所展示出来的内容, 正是在回答温莎的问题。
    时空之力在这个诡异的空间涌动, 蠕动的金色能量如同少女在水中的裙摆。它撑开恍惚秘境,褪色的过去代替了白茫茫的雾霭,以缓慢而又坚定的步调覆盖一切。
    温莎看见自己躺在地上,赤、身、裸、体。覆体的毯子在摔倒时被身后的刺客踩住,从肩膀上喷溅出的鲜血,汇聚成一汪血色琥珀。他惨白的尸体——至少看上去,他的情况不太妙,很快就会变成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我死了吗?”温莎疑惑地低头环视周围的世界。确实,他正处于一个不存在于现实当中的空间,而他的时间段也不知道是在哪儿。
    这也不是温莎的识海,更不是处于冥河之类的空间。
    温莎没有过这种经历,也无法确定这里到底是哪儿。
    迷烟蹲在另一名温莎身边,焦急地趴在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背上。而他所处的空间,并不是他扭转时间,穿越到了有两个他的地方。他只是在看着,不同的是,他和之前与过去之灵交流,从未有过如此简单直接。
    过去之灵的能量笼罩着温莎,以至于在那个空间里的人根本就看不见他。
    画面静止在这一刻,过去之灵没有再展示更多的内容。
    空间开始收缩,晃动,变得不太稳定。“怎么了?”温莎冲着空气中不知道在哪儿的过去之灵喊,“所以说,我是死了吗?”
    过去之灵的分崩离析和崩溃停止了下来,转而变得稳定而又清晰。躺在地上的温莎肯定是晕过去了,不然他不会让那拿着破魔之匙的刺客站在他身后。
    温莎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肩膀,那里应该有个恐怖的伤口,可现在入手的却是一片平滑。他还记得挨了破魔之匙一刀的感觉,对于任何法师来说,感觉到魔力从自己身体中快速流逝,都是最深层次的噩梦。
    “艾德里安!”
    没错,这是温莎听见的最后的声音。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莱昂内尔顺手抽出兰德尔的佩剑。
    “莱昂内尔!”
    兰德尔说出这话时,温莎几乎都认为他是在担心了。
    可是,担心什么?
    莱昂内尔将兰德尔的佩剑投掷出去,利刃划破空气,发出悚人的尖哮。在那名刺客挥出第二刀之前,他的腹部上多了一件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兰德尔的佩剑。
    时间如同加了水的面粉一样黏稠,每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十分缓慢。温莎看见莱昂内尔飞奔过来,跪在血泊当中,抱住那名躺在地上的男人。他满脸都是焦虑与恐惧,手摁住另一名温莎的伤口。
    “别抛弃我……”此时,跪在血泊当中的男人,高贵而强大的金狮子爵,无助得像个孩子,“艾德里安,不要抛弃我,求你了……”
    整个空间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从肩膀传来火烧般的疼痛,让温莎忍不住低声呻、吟。
    过去之灵和那片迷雾瞬间消失,温莎好像是在做梦,无法确定现实与梦境。他忍不住想要挣扎起来,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温莎在黑暗当中飘荡,好似潜入无底深渊。从远处飘来的声音,好似溺水者的浮木,温莎抓住那块浮木,奋力从一片深黑的识海深渊浮出。
    “艾德里安,醒醒。”那个声音说,“你哥哥尤利西斯给你来信了,要听我给你念念吗?”
    温莎本能地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什么东西,但他才刚刚抬手,就被肩膀上传来的剧痛阻止。痛楚和甜蜜,都是人类活着的证明,如果感受不到痛楚,除非不再活着。
    在世界上,有诸多不公平,只有痛苦和死亡,人人平等。
    “唔……”映入眼帘的是装饰华丽的天花板,此等豪宅,不用想温莎也能够知道自己在哪儿,“我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受了点伤。”那个唤醒温莎的声音由急切变得温柔,散发着温暖热量的大手将温莎散乱的头发拨弄到耳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吃点东西吗?”
    “信,信呢?”温莎瞥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人,果然是莱昂内尔,不是其他任何人,“我的信……”
    “信在这里。”莱昂内尔掏出信封在温莎面前晃了晃,他没有给温莎抓住信就读的机会,而是开出了条件,“你昏迷了三天,现在还很虚弱。艾德里安,你得先吃点东西。等你用餐之后,我把信念给你听。明白吗?”
    金狮子爵依旧坚决,果断、不容置疑且不由拒绝。
    温莎无力点头,顺从地让莱昂内尔扶他坐起来。很快,随时为温莎准备好的汤送到了莱昂内尔手上。面对送到嘴边的银质汤匙,温莎不由得皱紧眉头。莱昂内尔挑高眉毛,抬手扬起汤匙,那意思再也明白不过——如果温莎不吃,那么他就别想看信。
    温莎无奈地吞下一口汤,果然如他所料呛人的腥味令人作呕。他本能地想要吐,又明白不能吐出来。抬手捂嘴时牵扯到肩膀上的伤口,痛得出了一身冷汗。
    “艾德里安,别动。”莱昂内尔满脸心疼,摁住温莎的胳膊,“我知道这个汤味道不好,可它对你的伤口有好处。”
    “被利器伤害,”温莎抬眼望向莱昂内尔,平静的面容下是直接拷问内心的话题,“原来这么疼吗?”
    莱昂内尔在战场上,受到过数次这种伤害。即使圣骑士们全副武装,即使他们对圣光无比虔诚,死亡之阴影也常伴于身。相比起来丢掉性命,受伤已经算得上是幸运。
    自从十二岁作为上任剑圣泰德的扈从上战场,开启戎马生涯以来,莱昂内尔可谓身经百战。钢铁玫瑰骑士团的盔甲,给了他所向无敌的光环。也掩盖了他粗糙的皮肤锁包裹的健壮躯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最开始,温莎只是以为伤痕圣骑士的勋章,甚至还觉得挺迷人。后来温莎对于莱昂内尔的事情不太关心,自然也不会去问那些伤痕的原因。直到这一刻,温莎才明白——那不是什么荣耀。即使是一道浅浅的伤口,也足够让人难熬。
    由于迷烟及时绊倒了温莎,他才捡回来一条命。然而肩膀上的伤口就没有这么好运,虽说不是致命伤,却让他流了不少血。而随着受伤和流血接踵而至的昏迷和高烧,更是让温莎感觉到人类的生命力,原来是如此脆弱。
    “也不是那么疼。”莱昂内尔轻描淡写地说道,“只要你能够忽视它,好好接受治疗,痛苦很快就会结束,并且恢复如初。”
    这种话,由带着手套的莱昂内尔说出来,不是那么有说服力。自从他的手掌被温莎捅穿之后,莱昂内尔极少摘下手套。而在手受伤之前,情况则恰恰相反。那个伤口,如今虽然已经结痂,却依旧触目惊心。
    温莎轻哼一声表示回应,莱昂内尔轻抚他的面颊,满意地说:“乖孩子。”说完他喝了一大口药汤,正当温莎不解地盯着他看时,突然捏住温莎小巧的下巴,同时巧妙地钳制住温莎的动作。
    而后,温热的柔软的嘴唇,互相厮磨。莱昂内尔通过嘴把难闻的药汤度给了温莎。碍于肩膀上的伤口,温莎不敢乱动,只能皱紧眉头,强忍不适,乖乖地把药给喝下。
    金狮子爵大人怀中情人,以许久没有表现过的温柔和顺从,接受着他的亲吻和渡入口中的药汤。逐渐升温的呼吸,相互交融,紊乱炽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温莎乖巧地喝光所有渡来的药汤,也接受了所有的安抚与拥抱,还有和药汤一起进入口腔的热吻。
    当他们分开时,混合在一起的津液,顺着嘴唇拉出一道蜘蛛丝般的晶亮细丝。细丝凝结成水珠,如朝露般倒映出世界。细丝随着他们拉开距离,逐渐拉长,依依不舍地断裂。
    “艾德里安……我……”莱昂内尔撩动温莎额发,他下面的要讲的话,却被冰冷无情的话语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