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信呢,子爵大人?”温莎平静地问。
简单直接果决,却有着强大的杀伤力。
莱昂内尔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愣了许久, 才缓和过来,勉强挤出的笑容很不自然。“在这里。”阻止了温莎想要抬起来的手,莱昂内尔打开信件, 凑近温莎耳旁, “我念给你听好吗?”
太近了, 那个男人呼出的热气钻入耳孔, 又热又痒, 羽毛般地搔弄敏感的耳孔,令人难耐。温莎敏感地躲开,抚平皮肤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子爵大人, 太近了。”不敢去看莱昂内尔靠近的脸,温莎低下头,十指扭搅在一起, 他感觉身体有些乏力, “有些……太热……”
“嗯,热吗?”莱昂内尔体贴地挪开一些,摊开信纸放上温莎的膝盖,“那这样呢?还感觉热吗?艾德里安。若是你不想我看你的家信, 我现在离开这里。”
“唔……”温莎不满地瞥向信纸, 有点太远, 字又小,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想抬手去拿信纸,莱昂内尔却摁住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莱昂内尔摆明了就是在耍他,说是要离开,却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恰恰相反,莱昂内尔用期待的目光凝视他,明显就是想要温莎说出挽留的话。
“子爵大人……”终于,温莎还是向莱昂内尔妥协,瞪大雾蒙蒙的双眼,委屈地望着装作要走的莱昂内尔。
他这样差点没把莱昂内尔给迷得喷鼻血。这是在撒娇吧?是在撒娇吧?一定是在撒娇没错吧?摁住狂跳不已的心脏,莱昂内尔默默坐到温莎的身边。
“我给你念。”子爵大人低下头,令长发散落脸侧,以掩饰他潮红的面颊。
紫色烟雾汇聚在温莎肩膀,迷烟像只小熊一样趴在温莎受伤的肩头。“他不会离开的,主人。”迷烟挤眉弄眼地说,“你昏迷的时候,他一直都守着你,就算不能守着你,也派人守着你。他不会离开你的,我看他离开了你会死。”
温莎装作没有听见迷烟的絮叨,靠在莱昂内尔肩膀上看信。
故作镇静地咳嗽清理嗓子,莱昂内尔挪动肩膀,找了个尽量舒服的姿势让温莎靠着。暖风吹动纱帘,阳光温暖而又柔和,温莎平静地靠在他肩头,睫毛浓密却不杂乱,皮肤干净得像是半透明。
难得的温情让莱昂内尔内心一阵激动,连带着手都发抖起来。如果不是温莎还受了伤,莱昂内尔真想一把将这可爱的小兔子揉进怀里,就这样推倒他,狠狠地、好好地疼爱个够。
可现在不能,莱昂内尔朝温莎再靠近了一些,低头嗅闻着温莎的发香,低声细语地念出信件上的文字。
我亲爱的弟弟艾德里安:
最近庄园里面事情很多,没有及时给你写信,对此我感到很抱歉。冬天过去之后,山庄后面的小山上,你最喜欢的那些花儿开得漫山都是。小艾德里安已经学会跑步,他总喜欢在草地上奔跑,和你小时候一个样子……
和煦的阳光洒满房间,为一切镀上暖黄的光芒,莱昂内尔的声音轻柔低沉,听得温莎昏昏欲睡。渐渐的,莱昂内尔的声音如同梦境精灵的呢喃,温莎掉入一片温暖的云朵当中,他平静地睡了过去。
迷烟撑着脑袋,坐在温莎受伤的肩膀上,看莱昂内尔将温莎塞回床单和被子之间。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的声音如同叹息,又宛如呢喃,他俯身双手捧住温莎的脸,在温莎额头上烙下一个吻,“希望你不要恨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毫无办法。我必须得承认,在某些方面,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几个星期之后,温莎的肩膀可以稍微有所活动。正如莱昂内尔所说,只要好好调养,是伤口总会愈合。四月暖风醉人,温莎坐在花园里一边享受春日暖阳,一边享受阅读的乐趣。
温莎的伤还未痊愈,呆在房间里的时候远胜于在户外。在温莎看来,难得的闲暇时光,和在监狱里放风的罪犯没什么两样。他的右手边的铁质小圆桌上,放着半瓶葡萄酒与一碟饼干,方便他随时取用。酒液与饼干的香气,混合了花园里的花香,暖烘烘的太阳保持着食物的温度。
比起这些,纸张与墨水的香味,更能够让温莎感觉到愉悦。翻过一页书,温莎伸手去拿酒杯时,却意外被人逮住手腕。他抬头一看,穿着宽松囚服的光明圣子,用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对他。
圣子的脸色灰白,与其说是活人,更像是一具尸体。他面无血色的脸上,带着温莎熟悉的情绪——绝望的眼神,冷漠的面孔,以及那种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
“你有话对我说?”温莎平静地挣脱圣子的手,那孩子的虚弱程度,超过温莎的想象。“你为什么不坐下呢,孩子。”
圣子扭头向他身后看去,顺着他的目光,温莎看见圣光教廷的执行者,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为什么到这时候,你还能够如此平静。”圣子收回目光,跌坐进温莎对面的小椅子,“你知道的吧,牛顿先生,你知道的吧!”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温莎立即明白了他的所指,其实在现在之灵给温莎展示那把匕首的画面时,温莎就已经知道那刺客是光明圣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明白的。”光明圣子此时才露出他本来的样子,所有的伪装都卸下,他还未死,但已经出现临终者的状态,“说实话,其实我并不讨厌你。”他手肘撑桌,双手捂住脸,“可我,想活下去。”
“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吗?”温莎神情冷漠,拒绝的姿态表现得十分明显,“你浪费了这个机会,实现最后愿望的机会。即使是你来见我,我也无法把你救出来。”他自嘲地弯了弯嘴角,站起身摊开双手,书本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如你所见,我也不过是个囚犯罢了。”
“你不生我气吗?”光明圣子抬起头,仰望温莎,“我真羡慕你,有时候真想要代替你,甚至夺走你的一切。”此刻的光明圣子,表露出符合他年龄的弱小与无助,看的令人揪心,“即使是这样,你也不生我的气吗?”
“我不想知道是谁指使你,别告诉我。”温莎说,“如果你想要忏悔,你背后有很多牧师呐。”
“不。”圣子说,“不。”他忽地站起来,身体猛地前倾,撞落小桌上的葡萄酒和饼干。玻璃瓶与碟子跌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不!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啊!我想活下去,这也有错吗?牛顿先生,不管是金狮子爵,还是大主教……所有人,所有人在利用我,可是我别无选择!”
“你冷静点。”温莎扶住桌子,避免它被圣子撞倒,“我听着呢。”
“就算是金狮子爵不会爱我,只要他可以给我提供安全庇护,那就足够了!”温莎的安抚,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圣子的情绪更加激动,他揪住温莎的衣领往前带,脸几乎贴上温莎的脸,“可是,他是那样的两面三刀!”
“我有同感。”温莎冷冷地回答。
“他明明答应过我,可是还是把我抛弃了!”圣子哭得十分厉害,温莎身体尽量往后靠,才不至于让他蹭一脸的眼泪和鼻涕,“我是想过把你挤走,在他的城堡里占有自己的位置,我让他利用我,不管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身份,但是,但是……”
圣子狠狠地抽了一口气,凝视温莎的双眼,那里面有一名将死之人狼狈的影子。“他竟然打算,利用完我之后就抛弃!我听见了你们的谈话,”圣子哭得更加厉害,眼神狂乱而又绝望,“我既然不能在他那里找到活路,我只能在那里其他地方找到活路。”
“哦,我不想听。”温莎推开圣子靠过来的脸,“事情已经过去,你现在对我说这些也没有用。”
“我只是想活着啊!”圣子松开手,趴在桌子上抱头痛哭,“圣光啊,只是这个简单的愿望,为什么这样难以达到!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为什么会这么难呢?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的!我不想那样的!”
“对此我感到很遗憾。”温莎脸上冷硬的表情松懈下来,“我原谅你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
圣子又哭了一会儿,等他情绪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忽然抬头,认真地盯着温莎说:“不,那不是我最后来这里的目的。我想告诉你——金狮子爵,他在欺骗你!”
“因为这个?”圣子的话并没有让温莎的心情再气什么波澜,反而让他感觉到疲累,“确实如你所说,他可没有少骗我,不过还是感谢你告诉我。”
“不,不是的!”圣子急切地站起来,夸张地挥着手,“虽然我们以前相处得不太好,但是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