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那名水手口腔中喷涌而出, 他的胸口上开了一个洞。年轻水手抖动身体，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倒在地上，一命呜呼。
    杀他的人蒙着面, 不止一人。他们从船舱内破门而入，涌入甲板，他们从船舷下的窗户破窗而出, 用钩子和绳子爬上甲板。他们人数众多, 而甲板上只有温莎和莱昂内尔两人。
    莱昂内尔将温莎护在身后, 抽出腰间的圣剑奎因多尔。
    用的是左手。
    温莎眼神微微一暗, 这次走得太过于仓促, 以至于他什么施法道具都没有带。毕竟有莱昂内尔在身边，还能有什么事情呢？况且他完全可以在到达加圣斯通城之后，再去购买施法材料。
    看来这些刺客们, 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不然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从船舱攻入甲板。他们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们离加圣斯通城已经很近, 作为斯刚第王国的东部港口, 加圣斯通城附近海面上有许多船只。越是接近城市，船只就越多。而现在，海平面上，一片空旷, 一艘大船都看不见。
    从穿着看来, 这些人明显不是来自军情处。军情处的刺客们标志性的宽大围巾, 以及遮盖半脸的皮质面罩，他们没有。这些刺客没有一个人围着围巾，只是用一块布挡住脸。当然也不是从北地的耶梦伽罗而来，世界蛇兄弟会的刺客们，有标志性的兜帽，兜帽上缠绕金色蛇形图案。他们所有人都光着头，帽子都没有戴一顶。
    所有刺客身上都湿漉漉的，衣服贴着皮肤。但弄湿衣服的，不全是海水，不少刺客身上都有大片殷红的血迹。看来船舱下面的情况不太好，可能水手们都遭到了毒手。
    刺客们朝着温莎与莱昂内尔靠拢，温莎粗略估算一下，至少有二十名刺客在甲板上，而在下面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他们如同一群潜伏在黑暗旷野里的野犬，慢慢地收拢包围圈，以期捕获落单的狮子。他们缓慢地步步紧逼，莱昂内尔护着温莎，慢慢后退，直到他们退到船头。
    “子爵大人！”腰际抵上船舷的栏杆，温莎十指紧紧抓住潮湿的木头，“别退了，没路了。”
    “艾德里安，你会游泳吧。”莱昂内尔背对温莎，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身前，“跳下去！”
    “我当然会，可是这里离岸还不知道有多远呢！”温莎没好气地说，“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我游到加圣斯通城吧？”
    “好主意，我采纳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名刺客向莱昂内尔飞扑而来，莱昂内尔圣剑在手，以娴熟的令人生畏的技巧格挡。
    金属相互撞击，火花迸裂，莱昂内尔扭转手腕的速度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圣剑奎因多尔如同出洞银蛇，锋刃华光透骨寒冷，它的剑光在刺客手臂上缠绕了一圈，轻松地割开那人的皮肤和肌肉，露出白森森的骨骼。
    如此高超的绕剑技法，在过去数百年以来，恐怕就只有年轻鼎盛时期的剑圣泰德与现在的莱昂内尔能够做到。
    刺客大声惨叫，匕首应声而落，就在他捂住手臂惨叫的同时，奎因多尔一剑横劈，定格了那名刺客的时光。鲜血喷涌而出，黏腻的水声啪嗒嗒不间断流向甲板。
    温莎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脖子里的血，竟然可以喷出那么远。
    就在半小时之前，甲板上还一派平静祥和，现在已然是一番地狱景象。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随着海浪的颠簸起伏，莱昂内尔每杀死一名刺客，就踢开一具尸体，堵在船舱门口。他的金棕色头发上布满血污，湿漉漉混合了汗水与海水。
    海浪打在温莎手臂上时，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子爵大人！”温莎冲着莱昂内尔喊，“船在下沉！”
    “什么？”莱昂内尔猛地回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甩出一串血珠。一名刺客找到这个机会对准莱昂内尔突刺而来！身经百战的人，都有强烈的生存本能。即使是最微小的恶意，莱昂内尔也可以感知到。他身体灵活地一侧，险些捅穿腰部的匕首只划开了他一层皮肤。
    刺伤莱昂内尔的刺客为这一刀，付出了尤其惨重的代价。圣剑奎因多尔划开他的身体，肌肉、皮肤、骨骼都如同遇见热刀的黄油一般，在如此锋刃之下，毫无抵抗能力。被斜劈成两半的刺客倒地之后，并没有立即死亡。
    他在挣扎、喘息、呻、吟、颤抖、抽搐……可是他还活着。
    强大的生命力，反而使死亡的过程变得漫长而又恐怖。
    但是那已经两半的男人，为自己的同伴们争取到了进攻的机会。看见莱昂内尔受伤之后，剩余的刺客变得更为激动。他们的双眸如同猎食野兽一般腥红，他们咆哮低吼着，向着莱昂内尔发起猛烈的进攻。就在莱昂内尔劈死那名刺客的同时，另一名刺客向着莱昂内尔扑来。他从桅杆上跳下，长剑借助重力，压上全身的重量进行顺劈。
    莱昂内尔几乎没有反击的的机会，只得抬起右手做一个简单的格挡动作。可惜的是，这些刺客还是低估了身为剑圣得意弟子的莱昂内尔，剑圣泰德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所有的弟子当中，只有白鹿家族的艾斯米兰达·威尔沙的天赋可以与莱昂内尔媲美。
    可惜的是，身为温莎母亲的表姐，威尔沙家族的小姐还是没有能够逃过男子的陷阱。她未婚先孕，再也没有在战场上精进自己剑术的机会。后来在温莎十三岁时，艾斯米兰达被世界蛇兄弟会的刺客所杀，而她九岁的孩子则不知去向。与其说她是败给了使用暗影之力的刺客，还不如说她是败给了残酷的现实。
    可莱昂内尔不一样，他是个男人，在温莎之前打斗没有伴侣，前半生只为变得更加强大而奋斗。
    金属的交接声拉回温莎思绪，莱昂内尔右臂的袖子被割开，露出里面的金属护臂。那刺客没有在莱昂内尔那里占到任何便宜，即使是这样的冲击力，莱昂内尔硬是依靠强壮的身体，承受了下来。
    海浪拍打上温莎的背部，冷得他倒抽一口凉气，瞥了一眼漂浮在半空的迷烟，压低声音说：“想点办法！赶快！”
    迷烟无奈地耸耸肩膀：“迷烟没办法对抗海浪。”
    “没用的东西。”温莎小声嘟哝着，摸到袖子里一小块石头，掏出来一看，是他刚刚从观星仪上取下来的水滴石。“你就不能去控制一个人吗？”
    奎因多尔的锋刃再次吞噬了一条性命，莱昂内尔踩着刺客的背，一脚踢开他。右手逮住另一名刺客的衣领，让那刺客的脑门和另一名冲过来的亡命之徒的脑门撞击在一起。甩开撞晕过去的两人，莱昂内尔如同死神一般矗立：“谁想做下一个？”
    剩下的三名刺客闭口不言，却并不代表他们不惧怕莱昂内尔。在刺杀他们时，莱昂内尔用眼角的余光瞟见了这些人的口腔——他们没有舌头。说起来刺杀技巧，这些人远远赶不上世界蛇兄弟会。他们被训练成亡命之徒，为了保证在被抓住之后，不泄露秘密，舌头自然是多余的东西。
    莱昂内尔知道他们是谁，也大概明白这些人为何而来。
    突然，站在右边的那人脸色扭曲，发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怪叫。让他怪叫的不是别人，而是站在三人中间的那名刺客。他向发了疯一样狂笑，疯狂地用匕首戳刺受伤同伴的尸体。站在左边的那名刺客，被同伴的举动吓得愣在当场。
    不仅是刺客，莱昂内尔也给这人的举动吓到，虽说只有那么一两秒。过往的痛苦回忆，在那么一两秒之间，占据了莱昂内尔的脑海。杀戮能够使人变得疯狂，这不是个例。
    浪涛汹涌而来，进水过多的船舱，让船只开始倾斜。莱昂内尔打了个趔趄，用奎因多尔撑住身体，才得以保持平衡。而那两名刺客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们被风浪从船上甩了出去，温莎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正在施法的温莎重心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他在甲板上打了几个滚，才被一双大手给拽住。抬头一看，莱昂内尔正关切地看着他。虽说没有从船上掉下去，可糟糕的是——已经被附魔的水滴石他没有抓稳，从手心里蹦了出去。
    “糟糕！”温莎探出身体，想要抓住水滴石，他的动作牵动二人，让莱昂内尔差点都没保持住平衡。附魔水滴石在温莎指尖弹动几下，最终还是掉进了海里，“水滴石掉下海了！”
    “别管那个破石头了！”莱昂内尔单手抱住温莎，把他扛在肩膀上，“我们得赶紧坐救生小船离开，船要沉了！”
    “那才不是什么破石头！”温莎不满地挣扎，手脚在空中不断挥舞，“那是附有符文魔法的石头！”
    “别管石头了，到了加圣斯通城再给你买！”莱昂内尔拽着温莎，往救生小船挪去，“要多少有多少！”
    “它们！会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