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拍打在温莎和莱昂内尔身上，将他们压制在甲板。莱昂内尔脸上的血色随着水流一起褪却, 他肌肉紧绷了一下, 又慢慢放松下来。很明显, 伤口碰到咸腥的海水, 滋味不是那么好受。
    “它们？会爆炸？”船被大浪打的几乎翻过来, 与海平面形成一个巨大的陡坡。莱昂内尔只得将奎因多尔插、入甲板当中, 抓紧剑柄, 以惊人的臂力保持平衡, “这是什么意思？”
    “咳……就是……咳，咳咳咳……字面上的意思。”温莎呛了几口海水, 不断地咳嗽，“如果接触到东西马上就会爆炸！”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莱昂内尔看上去很头疼, 但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他抓住温莎的胳膊, 把它放在自己腰上，“先别解释, 抱紧我。”
    温莎确实来不及解释，附上强大魔法的水滴石在水下爆炸，强大的冲击力宛如利刃，将船抛向空中, 劈成碎片。大量木头碎屑弹上温莎的脸，如同铺天盖地的冰雹。他本能地低下头, 以躲避扑面而来的木屑, 双手抱紧莱昂内尔的身体。
    莱昂内尔抱紧温莎, 在空中旋转。他们与沉船碎片落入水中的那一刻, 身体沉重得像石头。白色气泡包裹他们的身体，也带来了从空中潜入海底的空气。
    在入水的那一刻，温莎就觉得自己聋了。巨大的声响在耳边炸裂，他想要伸手去捂住耳朵，却被莱昂内尔禁锢在怀抱当中。海水灌入耳朵，水流的声音吵得要命，让他的耳膜疼得要死。更要命的是——这些水一点不漏地全部挤进脑子，弄得他没有办法思考。
    好痛，好难受，无法呼吸了！
    温莎开始挣扎，莱昂内尔摇晃着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像海草一样随波摆动。他张嘴想要呼吸，却得不到一点儿空气。大量的海水灌入肺部，胸腔如同火烧一般疼痛。
    溺水的感觉，原来如此疼痛！
    人类溺水时，原来会和鱼脱水时一样挣扎。
    现在，这一刻，没有人会比温莎更加明白此等感觉。更要命的是——有人捏住了他的鼻子，他本能地长大嘴，吐出肺部最后几口空气。紧接着，柔软的唇瓣贴上温莎的嘴唇，从另一个人口中渡来救命的空气。处于生存的贪婪本能，温莎抱紧了给予他一口空气的物体。
    若不是这一口，温莎肯定撑不到他浮出水面的时候。当能够大口呼吸空气时，温莎呛咳个不停。抱住他的人铁箍般的双臂拼命地挤压他的胸腔，在吐出好几口水之后，温莎终于虚弱地开口求饶。
    “别……别再弄了……”温莎双手无力，扒拉着胸前另一个人的胳膊，“好疼……咳……好难过……咳咳咳……别……别再来了……”
    “好，不弄你。”身后的那人说道，“艾德里安，你现在还有力气吗？”
    说话的人是莱昂内尔，他的声音温莎很熟悉。当然，在这种情况还抱着自己的人，除了莱昂内尔不会有其他任何人。
    “你想要我做什么？”温莎喘匀了气息，环视一圈周围，“你如果还有找船划到加圣斯通城的计划，恐怕实现不了。”
    “是的，艾德里安。你的魔法太过于强力，”莱昂内尔脸贴在温莎面颊，声音钻入他不断嗡嗡作响的耳朵，赶走了那些烦人的声音，“你也把船炸的太碎了，恐怕连一片大到足够让你爬上去的木板都没有。看来我们得使用你的计划，才能到达加圣斯通城。”
    “我的计划？”温莎瞪大双眼，扭过头去看莱昂内尔，金狮子爵认真的表情说明，他是认真的，“我无法游那么远距离，若是你觉得你可以，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了。”
    “你能游多远游多远，”莱昂内尔解开腰带，将温莎的腰与自己的胳膊捆在一起，“剩下的都交给我。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我们会没事的。”
    “不……”温莎伸手想要去解腰带的手，被莱昂内尔逮住。
    “相信我，艾德里安。哪怕就这一次，请你相信我。”莱昂内尔表情凝重而又认真，“我会抓紧你，你只需要尽力划水就可以。你不会想就在这里结束的，对吗？相信我。”
    依靠星辰辨认方向，两人奋力朝着可能是海岸的方向游去。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精疲力竭的温莎几乎是整个人挂在莱昂内尔身上。他本可以解开温莎，自己一个人去寻求救助，只要靠近港口，渔民与商船多如牛毛，很快就会在近海发现他们。
    但是莱昂内尔没有，如果他放弃了温莎，那么他就不是莱昂内尔。
    在水中泡的太久，身体流失了过多的热量，温莎冷得发抖。而抱着他的莱昂内尔的身体，也如同冬夜里的石头。莱昂内尔抱着温莎又游了好几个小时，饥饿与疲劳接踵而至，就在温莎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子爵大人……我很困……”一夜没睡，又冷又饿的温莎有点支撑不住，他靠在莱昂内尔肩头，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被无情地冲走，“就这样吧……结束了……”
    “艾德里安，醒醒，别放弃，不要放弃！”莱昂内尔拍打着温莎的脸，紧紧拽住他的衣服，“很快，很快我们就会到达港口！瞧呀！我都能够看见加圣斯通城的灯塔和钟楼！”
    “骗子……”温莎有气无力抬起眼皮，“天刚亮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就在此时，从海面的另一端传来声音。
    “嗨！你们还活着吗？”
    “是的！”莱昂内尔喜出望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挥手大声回应，“我们在这里，把船划过来！”莱昂内尔用力抱住温莎，在他额角吻了吻，“艾德里安，好了，很快就会没事了。”
    温莎疲累地眨了眨眼，盯着海平面，等待船只向他们划来。
    来人划着一条渔民的小船，船夫把网撒下去，捞起两名贵族老爷来。
    从水里被捞出来，海风一吹，温莎冷得发抖。莱昂内尔解开了捆在他腰间的皮带，把他搂在怀里。“艾德里安，你看，情况也没那么糟糕是吧？”寒冷和劳累让莱昂内尔的身体明显在发抖，可他的语气却十分轻松，他亲昵地蹭了蹭同样湿漉漉的温莎，“你坚持了下来，你做得很好。”
    “不，我没有。”温莎牙齿不住地磕碰，好像撞击在岩石的的贝壳，“你说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
    船夫尴尬地耸了耸肩膀，像没看见他俩一样，继续闷头划船。
    夕阳西下时，莱昂内尔与温莎终于登上加圣斯通城的土地。
    精疲力竭的温莎修养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反而是受了伤的莱昂内尔马不停蹄。新任情报部长刚刚登上加圣斯通城的港口，军情处来接船的人员立即将他们保护了起来。他们被安排住在贝肖格街一号，这里是作为军情处接待要员的公馆。
    一整条街上，住的全部都是军情处的人员，准确地说，未婚人员。
    整栋公馆都给予莱昂内尔使用，他在这里和在丹古堡的城堡里几乎没什么两样。会客厅里每天都人满为患，来来往往的贵族，数不清的会见与谈话。他们交涉的内容温莎不感兴趣，莱昂内尔也不会对温莎之间谈论公事。
    身体恢复好之后的温莎面临一个新的问题——无聊。自从迷烟附身在海上刺杀他们的刺客，和那名发疯的家伙一起掉进海里之后，温莎就再也见过他。
    一般来说，小恶魔应该不会受到海水的伤害才对。从来没有哪一条恶魔法则，说过恶魔必须要通过呼吸来维持生命，更不要说是在水下了。
    莱昂内尔忙碌时也顾不上陪伴温莎，他只能漫无目地在加圣斯通城闲逛、购物。
    作为加圣斯通城的主干道，运河大道如同蜘蛛网，覆盖了整座城市。城市被大道切分成若干个区域，在大道旁，潺潺流水四通八达，加圣斯通城闻名于世的运河。
    明天就是仲夏火焰节，在仲夏节火焰当天，加圣斯通城会有盛大狂欢庆祝活动。美食美酒享用不尽，狂欢宴乐彻夜不停，到了夜晚，珍珠港口还有精彩绝伦的焰火表演。
    温莎以前只是听说过，但从未亲眼所见。他之前可没有那个事件和财力，来到加圣斯通城，仅仅是为了来参加仲夏火焰节的狂欢。运河大道上挤满了前来参加狂欢的人群，外地来的商人也想在此分一杯羹。在河边的大道上，有不少人凭借一份临时的手工艺，赚取一点生活费。
    为人们画像的流浪画家，也是其中一员。
    在他们中间，温莎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虽说好几年不见，让他的外貌变得沧桑了不少，胡子拉碴和乱蓬蓬的长发，反而为他增添不少艺术气质。皱纹爬上他那忧郁的眼角，反而为他那双明亮的双眼，增添不少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