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一脸尴尬, 又莫名地有些出离的愤怒。他盯着地面，来回磨蹭后槽牙，恨不得现在就把莱昂内尔给团成一团，塞进桥洞下面。
    莱昂内尔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里昂那多，被他这样凝视的人，还从未拒绝过他的要求。当然, 温莎除外。
    画家不自然地涨红了脸, 他这样的人, 并不容易在贵族面前自惭形秽。但莱昂内尔不一样, 金狮子爵整个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那股气势, 让这位大人显得身份高贵，谈吐不凡。表面上衣装得体，骨子里有礼谦和, 更是突显了这位大人良好的教养。
    但看得出来，金狮子爵大人在吃醋。可即便是在这样，他也没有丢掉那层贵族皮囊。但他高大魁梧的身材, 以及腰间的佩剑, 让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好惹。
    “尊贵的大人，您的赞美令人惶恐。承蒙您的夸奖，不胜感激。”里昂那多手指胡乱抓着背包袋子，用力过猛至于关节发白, “可非常遗憾, 这幅画不能献给大人您, 牛顿先生买下了它。这是属于牛顿先生的肖像画，我无权处置。”
    莱昂内尔双眼微眯，抖动纸张仔细打量。虽说线条简约，但是却一点都不简单。这位画家的功力，几乎可以穿透纸张，将人物的神态，细微的表情，气质甚至是他在想些什么，都活灵活现展现在纸张上。他抓住了温莎的特点——那双不甚明亮的淡紫色双眼。嘴角强颜欢笑掩盖之下，透露出来自于灵魂深处忧郁与哀伤的眼睛。
    “还是本人比画像更加漂亮，”莱昂内尔眼带笑意，望向温莎，“还是艾德里安本人更加可爱。亲爱的艾德里安，我能够请求你忍痛割爱，把这张画转让给我吗？我会开出你无法拒绝的报酬，只要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什么物品都可以。当然，我的佩剑与战马得留以自用。”
    即使是没有这种条件交换，莱昂内尔对温莎于物质上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每个月都往朱诺斯的提里安法师协会送过去的捐献金，一个铜子都没有少过。各种吃穿用度，魔法材料，更是不在话下。
    温莎想到这里，立即拉下来脸。“子爵大人，我可不认为这样的画作，适合裱起来，挂在丹古堡城堡房间的墙壁上。”他伸手就去夺画，莱昂内尔却仗着个高手长，孩子气地举着画不让他够到，“真是够了！子爵大人！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幼稚吗？”温莎跺了跺脚，咬着一口整齐的白牙，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
    “非常感谢，我觉得我幼稚起来很有范。”莱昂内尔顺势抓住温莎肩膀，将他搂入怀中，“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好好商讨一下这张纸的价格，希望能够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
    “子爵大人，我有约了。”温莎挣脱他的怀抱，走到一边，“我要和里昂那多一起去喝下午茶，我们还是下次再谈吧。这画你想要，你可以收好。就算是我献给子爵大人的礼物，以表达您的救命之恩。”
    莱昂内尔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他一把扯住温莎的胳膊，话语当中满是浓重的醋味：“和这个人一起去喝下午茶，有那么重要吗？”
    “子爵大人，请您不要误会。”温莎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里昂那多是我的老朋友，我认识他的时间比认识您更为久远。老朋友相见，叙叙旧，这样也是一种错误吗？”
    “不，这没什么错。”莱昂内尔捏了捏眉心，绞尽脑汁想要想个什么借口把温莎留下，“你没有错，艾德里安。你真的不想要拿回这幅画了吗？这毕竟是你老朋友特地为你所做。”
    “我恐怕付不起酬劳，子爵大人。”温莎冷冷地看着莱昂内尔，好像在看着一名疯子，满脸都是厌恶的表情，“既然大人如此喜欢，我只能请里昂那多再为我画一幅，我晚点会回去的。”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终究还是没有抓住落跑的温莎，他伸出的胳膊，在空中举了半天，最后尴尬地收了回去。“该死！”一时愤怒之下，莱昂内尔差点就把那张画纸给揉碎。但纸上温莎的面容，最终阻止了他。
    “艾德里安，你可真残忍。”回到公馆，莱昂内尔跌坐进沙发，捂住双眼仰头叹息，“难道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他将画像放在大腿上，抚平纸张，垂下头用目光描摹每一根线条。
    “来人！”莱昂内尔忽地站起来，在客厅内踱步。
    一名仆人跑到莱昂内尔身边，恭敬地问：“金狮子爵大人，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准备马车，我立即要用。”莱昂内尔站直身体，整理袖口，“你去军情处一趟，告诉他们今天的晚宴我不参加了，还有……”
    “是的，”正要转身离开的仆人停下脚步，恭敬地低头说道，“金狮子爵大人。”
    “嗯……”莱昂内尔略微思考片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顺手拿起丢在沙发上的画像，“你去找一名画师，复刻这张画。做好之后，再找个首饰匠人，把画装进项链吊坠里。”
    “遵命，大人。”仆人点了点头，“还有什么需要效劳的吗？”
    “你可以离开了，快去办事吧。”莱昂内尔说，“马车备好再来叫我。”
    仆人行礼离开，客厅只剩下莱昂内尔一人，按捺不住内心思绪起伏。
    里昂那多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出门旅行以来，各种所见所闻，和有趣的事情。温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心思却总不在聊天上面。
    说实话，老史蒂文能够成为加圣斯通城最好的下午茶餐厅，和这里贩卖的花茶和茶点不无关系。在整个加圣斯通城，甚至是整个斯刚第王国，没有哪个地方能够找到比这里更好的茶点与花茶。
    茶水甘甜清冽，口味丰富。茶点松软可口，滋味甜美。
    不过，无论是柠檬茶还是小饼干，都无法唤醒温莎的胃口。他现在心里被严重的负罪感所占据，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在老史蒂文茶餐厅打法他的下午闲暇时光。他总有一种利用了里昂那多的负罪感。
    如果不是莱昂内尔突然出现，温莎绝对不会有这种，用里昂那多来远离莱昂内尔的想法。可悲的事实是——无论温莎如何逃避，如何想要避免干扰，莱昂内尔都在左右他的思想和生活。
    即使是莱昂内尔现在不在这里。
    “温莎，你在听吗？”里昂那多伸出手，在温莎眼前晃动，“你还好吗？你看上去有点不对劲。”
    “啊？什么？”温莎突然回过神，赶紧低头抿了一口茶，“是的，我很好。哈哈，你的故事十分有趣，看来我有点听得入迷。”
    “杯子里没茶了。”里昂那多夺过温莎手中的空杯，为他续上一杯水，“温莎，你不用勉强一定要来和我约会，你懂我的意思吧？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和金狮子爵吵架，会让我良心难安。”
    “不，没什么。”温莎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关系很好啊！”
    “说得没错，不用担心，我们关系很好。”莱昂内尔出现在温莎背后，亲昵地抱住他，“我可是很喜欢艾德里安的，你就不用操心了。现在我们得走了，下次有机会，你再和你的老朋友相聚吧。今晚是我俩的私人时间。”
    莱昂内尔说完不等里昂那多回答，他拽起温莎，不由分说地塞进马车。
    夕阳落入海平面，点灯人手持高杆，为加圣斯通城带来光明。暖黄的路灯通过车窗，忽明忽暗地照进车内。温莎坐在莱昂内尔对面，看莱昂内尔手撑车窗，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
    莱昂内尔既没有解释他们要去哪儿，也没有说他们要去做什么。如此沉默，让温莎感觉背后发冷。
    “我们要去哪儿？”温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莱昂内尔没有回答。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温莎抓住莱昂内尔的胳膊，探出身体，脸几乎贴上对方的脸。
    “总之不能去你老朋友那里。”莱昂内尔抓住温莎的手，冷冷地回答。他看见温莎失望沮丧的脸，他的面色更加难看，“放心，今天也不去宴会。我排掉了所有的工作，只有我们两个人，共渡一晚，哦，还有明天一天。这样让你很失望吗？”
    温莎可以看得出来，莱昂内尔今天在生气，说话醋味还浓得要命，他的情绪不太高。
    “你这话什么意思？”温莎挣脱开束缚，抽出手恶狠狠地看着他，“如果我和里昂那多之间有什么，你怎么可能还会有机会，把我骗到秋叶湖去！”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猛地扑过来，高大的身形笼罩住温莎，强大的威压之下，让温莎几乎喘不过气来，“你就一定要这样吗？对我残忍让你很开心吗？为什么你能够对别人那样微笑，对于我却吝啬于给个好脸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