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扑向岩石，猛烈地冲击岩壁。长年累月的冲刷之下, 早已松动的岩壁骤然开裂。大块岩石从岩壁脱落, 哗啦啦落入水中, 激得海浪愈发汹涌, 愈发奋力冲击岩壁。岩石壁垒的防御力量, 就这样一天比一天脆弱, 早晚有一天, 会在海浪的侵袭之下崩塌, 分崩离析，融入海水, 成为海洋的一部分。
    “子爵大人……”将脑袋埋入莱昂内尔的胸膛，来源于另一个男人熟悉的气味, 有力的心跳, 真实而又温暖的温度，莫名让人安心, “你一直，都是……都是我的灯塔。”
    莱昂内尔欣喜若狂，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请你多多依靠我吧。”莱昂内尔胡乱地吻着温莎的脸，揉弄他柔软的头发, 通红的耳根，“艾德里安, 我会为你指引方向。我保证, 这个承诺永远有效, 所以呆在我身边吧！”
    只是, 莱昂内尔未看见温莎的一脸黯然。
    “是吗？”温莎神色黯然地抬起头，凝视莱昂内尔的双眼，“可是，子爵大人……你总是把我引向错误的方向，还不如让我在海中迷航。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我将来说不定有一天，会一头撞上灯塔。”
    “不会的，艾德里安。”莱昂内尔回望温莎，神情十分认真，“只要你愿意呆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好的。我做出一切努力，来让你幸福。就像我为了让斯刚第王国，可以看见珍珠女王的灯塔，所做出的一切一样。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感受到幸福，艾德里安。”
    “你做了什么？”温顺地依靠在男人怀里，温莎现在很累，或许是他的意志和体力，都已经消磨殆尽，或许是人类本身的劣根性，他现在只想这么躺着，“垫高了珍珠女王灯塔吗？”
    “我做过很多错事，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的神色变得黯淡无光，他目光深沉，如同两颗失去了光泽的石子。温莎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正在回忆让他痛苦的事情，“我的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可我并不因此而感到后悔。”
    莱昂内尔说话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温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要从他怀抱中逃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别害怕，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抱住温莎肩膀，把他往怀里拉了拉，“我们永远无法预见将来会怎么样，不是吗？我当时也没有想过，我之后会做那么多恶事。以前我只是一名军人，听从长官的命令。当我意识到事情不对时，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齐膝深的血里。”
    不，那是你，我可以预见未来！温莎在心里大喊，但他还没有愚蠢到说出来。
    “那是一个沼泽，只要步入其中，此生都无法挣脱。”莱昂内尔紧了紧怀抱，低声缓缓道来，“我不后悔步入其中，因为其中并非全都是坏事。至少，在圣骑士们，不准确地说是我，攻下了并且占领了丹古堡之后，斯刚第王国与巴贝尔王国之间的航路，才得以打通。”
    “以前丹古堡，不是在斯刚第王国手里吗？”温莎听他讲话，听得有些入迷，倒并不是因为莱昂内尔在对他讲什么，他承认，他被那个声音迷惑了，“圣骑士几次东征，都洗劫了它。”
    “虽然作为既得利益者，我讲这种话多少有些无耻。可是，能够为丹古堡的人提供庇护，我愿意做一名无耻之徒。”莱昂内尔低头吻了吻温莎的额发，“正是因为以前圣骑士们，每一个团，每次路过，丹古堡都要经历一番洗劫，所以丹古堡的港口，从来不开放。丹古堡筑起高墙，却是为了防卫圣骑士，想一想委实讽刺！”
    “正是因为那一次，上任城主将城堡与城市给了我。我们潜入丹古堡时，他很冷静……”莱昂内尔幽幽地说道，“冷静到……把整座城市托付给我之后，跳出窗外……没错，我记得他跳得那么坚定决绝，就在丹古堡的城主卧室里。”
    “你竟然没想过要封上那个房间。”温莎挪动身体，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你难道，都不会感到害怕吗？”
    “不，正是因为他的举动，我才决定继承他的意志。”莱昂内尔目光无比坚定，“现在我在丹古堡，不会有任何圣骑士回来洗劫！我们打开了航路，为斯刚第王国的南岸线来带了繁荣，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这十几年的安定，是在我之前都不曾有的。”
    “是吗？”温莎淡淡地反驳道，“难道两百年之前也不曾有？”
    “你以为丹古堡的高墙，是在什么时候矗立起来的？”莱昂内尔揉乱温莎柔软的秀发，盯着他的眼光又变得柔和，“对于斯刚第王国的历史，你应该比我知道得更多。自从五百年之前，丹古堡第二道城墙矗立在外城，那个城市就没有再有过和平。”
    “有那么长时间了。”温莎想了一想，莱昂内尔说得对，如果身处和平，谁还会愿意建造那么多高墙深壕呢？
    “这大概是圣骑士们东征以来，最大的战果吧！”莱昂内尔自嘲地笑了笑，“恢复自己国家重要港口城市的和平，驱赶海盗和洗劫城市的罪犯，还有让城市周边稳定繁荣。而这些事情，它的具象就是我在丹古堡城主房间，能看见的珍珠女王灯塔。”
    温莎默不作声，眨巴着眼睛，等待莱昂内尔继续说下去。
    “确实，圣骑士们东征时抢劫、屠城、滥杀无辜。我们犯下了滔天罪孽，也受过无数伤害。即使是布洛姆菲尔德主教声称，杀异教徒不算杀人，我们也是在犯罪。”莱昂内尔说，“圣骑士们都不傻，艾德里安。大主教可以欺骗其他不明就里而随军的平民，但是怎么能够欺骗得到身为贵族的圣骑士们呢？”
    “有的人为了金钱，有的人为了名誉，有的人仅仅是单纯地想要享受杀戮的滋味。他们喜欢看见人的脑袋像球一样滚出去，并以此为乐。他们喜欢看人垂死挣扎痛苦哀嚎，并以此为乐。他们喜欢看人为了活命，抛弃一切，并以此为乐。”莱昂内尔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让温莎感到毛骨悚然，“但是，能够让斯刚第王国繁荣安定，我愿意背负一切恶名。每天晚上，我看见珍珠女王灯塔的光芒，我都觉得，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毫无意义。”
    “你真可怕。”温莎脸色发青，想要挣脱莱昂内尔的怀抱，“如果有一天，你所谓的‘国家利益’和其他种群的利益相悖，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灭掉他们是吧！”
    “是的，包括你！”温莎没想到，莱昂内尔会如此爽快大方地承认，“你也是斯刚第人，你应该了解和明白吧？即使是我的家人，他们要叛国，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他们！如果艾德里安你要干点什么疯子法师们会干的，诸如毁灭世界，背叛国家之类的事情，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
    “我不会毁灭世界。”温莎被莱昂内尔这样一唬，气势反而弱了很多，“也不会背叛国家，你为什么会那样想，你觉得我是名疯子法师吗？”
    “还好你不是，那么我不用因为不得不杀掉你而感到痛苦。”莱昂内尔的脸上终于绷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艾德里安，我怎么会忍心伤害你呢？你今天这样顺从，我疼爱你都还来不及。”
    “你真是笨拙而又幼稚。”温莎忽地坐起来，毫不客气地评价道，“这一点都不好笑！我累了，想要休息。”
    “好，我不笑。”莱昂内尔摁住温莎，把他拉回被窝，温暖的大手轻轻覆盖上温莎的双眼，“睡吧，我的艾德里安。”
    整整三天时间，温莎与莱昂内尔都没有离开过哈里大酒店的卧房。好在客房的服务详尽而又周到，让莱昂内尔可以慵懒地赖在房间里，度过难得的假期。
    无人打扰的三天，对于莱昂内尔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无上的奢侈。仲夏火焰节的焰火，比在秋叶湖准备的焰火更加绚丽灿烂，温莎的顺从与柔情更是让他满心幸福。只是让莱昂内尔感觉有一点失望的是，温莎依旧显得冷漠而又被动。
    想起来，在秋叶湖观看焰火表演时，温莎是那么热情主动。而现在，虽说他不再拒绝亲吻，也不抗拒拥抱和温存，但没有再做出任何主动的动作出来。
    “我想要你。”曾经温莎用行动表现出来的心思，再也没有出现在他身上。
    现在的温莎，只是在被动接受这一切。可这对于莱昂内尔来说，也是个十分好的开端。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他就有的是时间。
    这几天时间里，他们拥抱，他们接吻，他们温存，他们享受彼此带给自己的欢愉。爱与欲相互碰撞，灵与肉相互交融。无言之中的交流，让莱昂内尔产生了一种温莎已经原谅他，并且再次接受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