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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之力(五)
    还不至于只喝了一杯麦芽甜酿,就醉倒的程度。
    温莎瞥向围坐在坐成一圈, 玩圆环法师牌的年轻人方向。果然不出所料, 他们以热切的目光, 关注着自己这边的情况。温莎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年轻人肯定是打牌输了。或许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可即使这样, 温莎还是回忆起来, 六年之前, 莱昂内尔就是这样和满腔失意、心灰意冷的自己搭讪的。
    “看来你不认识我是谁。”温莎冷冷地回答道, “你成年了吗?孩子不应该这么晚还在旅馆游荡。”
    “噢!别这样。”年轻人尴尬地微笑,摊开双手对温莎示意——他们还在看着, 他现在有点麻烦——这近乎于求助的举动,以及他漂亮的脸蛋上的哀求表情, 恐怕很少有人可以拒绝, “先生,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而已, 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所以,走开,”温莎明确而又冷漠, 他轻轻推开挡路的年轻法师,径直走向吧台, “如果你不希望我向你的导师投诉, 那么和你的小朋友们一起玩好吗?”
    就在温莎起身离开的瞬间, 牌桌旁的年轻人哄然大笑。有的人拍桌子, 有的人跺脚,有的人拍手,还有人对着那名浅色头发的年轻人大喊:“别怂啊!永不失败的‘光辉’!”
    “光辉”吗?温莎抿紧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与大陆同名,他们在光辉大陆,这孩子竟然叫光辉。还真是……温莎轻轻摇头,对哪怕是世界末日,依旧不紧不慢地擦着杯子的酒吧老板说:“来杯酒。”
    “光辉”伊德利尔并不难缠,这一点上比莱昂内尔好上许多。他接受了失败,愿赌服输,脱掉长袍跳到桌子上又唱又跳。
    伊德利尔的声音清亮温润,并且富含感染力,他唱了一会儿,不少人就跟着他哼唱起来。词是他现编的,曲子却和山川一样古老。温莎靠在吧台边,用力吞下一大口酒。似曾相识、甜蜜醉人的味道,从舌尖弥漫开来。
    晃了晃手中的鹅颈杯,蓝莓汁在苹果酒中游荡。如同山涧升起的雾霭,缭绕在天鹅的脖颈之间。
    “这算什么?”略带两分醉意,温莎歪头望向酒吧老板,“这是什么?”
    “苹果酒。”酒吧老板理所当然地回答,“兑了蓝莓汁,你上次喝过。”
    “是吗?”温莎的眼睛黯淡下来,即使是圆环法师旅店里的灯光,都无法照亮,“你还记得啊!嗯,我也记得,谢谢你……啊……抱歉……”胡乱地抹了抹脸,压抑下差点喷涌而出的情绪,温莎仰头将杯中余液一饮而尽,“给我一个房间。”
    酒吧老板拿着水晶提灯走在前面,佝偻的影子随着灯影晃动。温莎沉默不语,跟着他来到一间房门前。
    “最后一间。”酒吧老板嘶哑的嗓音,好似从烟囱里发出的呜咽,“你住过这里。”
    他的话让温莎身体一颤,今天已经有了太多的巧合,温莎并不介意再多一项。几分钟后,温莎仰面躺在床上,带着醉意微醺,盯着天花板——后悔不已。
    越来越多的往事潮水般涌来,很快温莎就被回忆的浪潮吞没。他失去了哪怕最为细微的反抗力量,哪怕只是想从水面冒头呼吸……他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被潮水冲走,只能随波逐流。
    “该死!”温莎从床上翻坐起来,懊恼地撑住膝盖。五月塑日节这几天,旅馆的客房里,都会准备好大量的酒水。
    纷乱的思绪,让温莎忘了这几天客房里的水壶里装的都是酒。他给自己倒满一杯,一口气吞下去之后,才发现不对劲。
    灼烧感无疑是强烈的,温莎感觉天旋地转,倒下时胃部一阵抽搐,差点就吐了出来。他捂住嘴,干呕了几声,强行压制住呕吐的冲动。
    略微缓了缓,温莎依旧感到头有些晕。他木然地摸索随身背包里的物件,从里面掏出那个黄金蛋出来。
    “真是的,真是的……得了吧!该死的混蛋!”即使是在神志不是十分清楚的情况下,温莎也可以找到圆球的开关,“迷烟,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喂,迷烟,迷烟!迷烟你听得见吗?”
    温莎冲着打开的盒子里喊个不停,但一点回应都没有。迷烟失踪已经快要一年,这十来个月里,温莎什么方法都试过,就差没有亲自到地狱深渊,去找看看迷烟是不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好,你不回答是吧?”温莎关上盒盖,自言自语嘟嘟哝哝,“不回答是吧。混蛋小恶魔!不回答我,你也学会这一招了!”
    从包里掏出施法材料与工具,温莎醉得有点站不稳。“会让你好看的!”施法线嘣地一声弹上木地板,温莎掏出一大把石灰石粉末,沿着线崩出来的痕迹小心撒上去,“该死的小恶魔!”
    朱诺斯城任何一个地方,有任何一名法师,在地板上划拉出这个魔法阵,他们都会认为他疯了。当然,在朱诺斯城的下水道“海英斯城”除外。哪怕是一名恶魔术士,要弄出如此标准的恶魔召唤阵,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正在划拉恶魔召唤阵的法师——喝醉了。
    暗红土块碾磨而成的颜料,加入酒液代替鲜血,缓慢倒入六芒星石灰粉当中。一圈又一圈的大大小小圆圈环绕六芒星,每一圈的中央,白色蜡烛在稳稳燃烧。
    根据圆圈的不同大小,温莎放上了不同大小的蜡烛。
    符文法师醉眼朦胧,魔力缓缓从他指尖溢出,在房间内如同鱼群般游动。他施法的动作手势有条不紊,念咒的语速不急不缓。每一个颤舌音都有着教科书般的标准,每一个手势都有着极高的观赏性,但也准确得如同教学一般。
    他的声音,神圣而又庄严,回荡在小小的房间内,那些古老的词语撞上墙壁,又回弹过来。
    站在深渊怒海另一端,在人界另一端,
    在那一边的你,聆听着在另一端的我,
    让我为你洗去,
    你身上那些可悲的记忆,
    我们还能重归回去,
    怒海深渊,混合慌乱与恐惧,
    扫清眼前是虚假的欢乐,
    引导你进入更客观的舒适与利益,
    力量之地,将永随与你!
    新生之鸟,总会经历打击,
    若羽翼丰满,任何敌对者都将枉费心机!
    力量之地,将永随与你!
    力量之地,将永随与你!
    力量之地,将永随与你!
    温莎念咒时,地板上白色蜡烛的火焰变成一片冰蓝,火苗呼啦啦一下窜上天花板。这火苗,冷得如同冰雪,刚刚与天花板接触,木头立即被冻得皲裂开来。
    咒语念到最后,火焰不仅充满了整间屋子,还疯狂地向外溢出。这火焰有着极其强烈的穿透力,能够穿透玻璃,却不让玻璃出现丝毫裂纹。
    火焰透过这件屋子的窗户,无声地往外窜动,冰冷的火苗舔舐着它途径之地的一切。在五月塑日节这样温暖的时间,冻上了它周围方圆几百米内的紫藤花。冰焰熄灭之后,紫藤花瓣脆弱破碎,如同冬夜冰棱般,扑簌簌往下掉落。
    花瓣碎裂的声响,在五月塑日节前夕,在剪下来的指甲一样的微弱月光中,简直诡谲之极。
    朱诺斯城每天都有奇怪的现象,所以这里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即使是旅店老板利奥波特,也只是抬了抬他重重的眼皮,而后继续擦拭他永远擦不完的杯子。
    温莎缓缓放下手臂,他觉得手有些刺痛。放在烛火下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指缝已经裂开,或许是刚刚太过于投入,以至于念咒到最后十指张开时,过分用力的原因。
    “该死!”颤抖着手指,胡乱擦掉手上的血丝,温莎低声咒骂着。这还没多大一会儿,他不知道骂了多少句脏话,但他可以肯定,过去的二十六年里面,他说过的所有脏话,都没有这一会儿加起来多。“该死,该死,该死!该死的!小恶魔!愿地狱的毒火烧掉你的尾巴和翅膀!愿深渊之心,吞噬掉你所有的力量!愿你……”
    咒骂的话还未说完,准确地说,温莎还没有发泄够,恶魔召唤阵有了一点回应。
    位于法阵中央,离黄金蛋最近的那一根蜡烛,它的火苗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一下,是温莎在接近一年以来,获得最大,最直观也是最及时的反馈。恶魔召唤法阵中,由于处于两个位面的夹缝之间,所以,在温莎身处的位面,看那些蜡烛的火苗本应该是凝固不动的。
    它们在跳跃,只有一个可能——有恶魔正在通过这个传送阵的通道!
    温莎蹲在那个跳过一次的蜡烛旁边,耐心地等待。
    时间缓慢流逝,一分钟似有一年那么长。自从刚刚那一下细微跳跃之后,蜡烛的火苗再次被凝固了。就在温莎几乎以为是他的错觉,小恶魔迷烟不可能再次联系上他时,蜡烛的火苗又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