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很早以前, 温莎就领略到莱昂内尔的下流和无耻。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被他下流轻挑的话语弄得红了耳朵。
    “我是为你而来。”
    如此简单直白的话语，每一个音节当中, 都饱含着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情谊。热气穿透温莎的鼓膜，弄得他浑身发抖, 颤栗不已。
    他这是怎么了？
    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是过度使用药物，还是在圣山上感觉的残留？是德鲁伊的魔法, 还是空旷已久的身体，本能地渴望被再次被填充？
    温莎无法确定, 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要这样。”温莎别过头，甩给莱昂内尔一个侧脸，“我还有事情, 如果你不想吃晚餐，那为什么不去睡觉？”
    “和谁一起？”莱昂内尔敛眼盯着温莎，用力地捏着温莎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就是你最重要的事情吗？艾德里安。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你现在还要出门，是要去见谁？千万不要告诉我, 你现在已经有了一打的情人在等着你……”
    “请不要那样说, 我拒绝他了, 好吗？”热气不断往耳孔里钻, 混杂对方低哑的声音, 让温莎忍不住猛地震颤了一下, “真是够了，我三年之前就拒绝了。子爵大人，我可以不去喜欢谁，但是我不能去阻止别人来喜欢我。难道非要我惹人讨厌，你才开心？”
    “你不是经常惹我讨厌？”莱昂内尔挑高眉毛，捏住温莎的耳垂扯了扯，“坏孩子，从来都没有乖乖听话的时候。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教好你，为什么你就不能按照我的意思，乖乖呆在我身边，做一朵小花儿。为什么你总是要搞事情？”
    “我没有。”莱昂内尔这种教训孩子的语气，让温莎十分恼怒，“我不是孩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如果子爵大人还在为我放走了冈比西斯而生我的气，那么我给你道歉。真心诚意地道歉。”
    “你为什么要放走他？”莱昂内尔捧住温莎的脸，逼迫温莎直视他，“你从他那里捞到了什么好处，你不要告诉我，不过见了一面，你就移情别恋，看上了普鲁士帝国的男人。你是打算要背叛斯刚第王国，叛逃到敌国去吗？”
    “我……”莱昂内尔的说法让温莎简直无法辩驳，他确实是从冈比西斯那里捞到了好处，可是莱昂内尔后面的话又让温莎感觉到难过。确实，他背叛了国家，至少在放走普鲁士帝国俘虏这件事情上，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听从迷烟的唆使，做了错事。
    “不许你喜欢上别人，”见温莎不回答，莱昂内尔皱起了眉头，“听见了吗？艾德里安，如果你想要背着我去见谁，我会把你关起来的。任何人都别想要找到你，你所需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没有喜欢上别人。”温莎垂下眼睫，不敢去看莱昂内尔的来脸，“从来都没有。”
    “怎么证明？”莱昂内尔问。
    “哼，子爵大人想知道？”温莎冷哼一声，抓住莱昂内尔的手腕，“你是想要用你的办法来确认，我是否还是你的，还是想要让我用我的办法来证明？”
    “都要。”莱昂内尔微微一笑，嘴角的幅度不太大，却能够柔和他那张疲惫严肃的面孔，“你打算是先让你来证明，还是先让我来确认？”
    温莎抓住莱昂内尔的手腕，将他带到了二楼的书房。这间书房比丹古堡的书房要小上很多，和主卧室连在一起，仅仅用隔板隔开，成为一方小小的单独空间。
    虽说是“书房”，却连门都没有。温莎当初只是为了在这里工作比较方便，才做了这样的设计。这样子做成的“书房”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里面除了两个并排放在一起，堆满了历史学会那里借来的古籍的书架，就只有一张已经裱好羊皮纸的抄写台，外加一个小书桌。
    书桌上的陈设没有一件装饰品，全部都是文具。除了放在上面的一个小盒子。
    温莎拿起了那个小盒子，递给莱昂内尔。
    盒子的材料并不高档，准确地说，应该是很廉价。硬壳纸外面裹着蓝色的包装纸，还用红色的绸纸扎了个蝴蝶结。从外观上看来是冬至节时，在商店里面能够买得到的小礼物用的包装。
    “冬至节不是还早吗？”莱昂内尔似笑非笑地拆开红色绸纸，“现在就送我礼物？”
    温莎一言不发地盯着莱昂内尔，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包装盒里面的东西时，渐渐凝固。
    “这……哦，不……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温莎，好像想要从那张漂亮而又平静的脸蛋上，看出什么端倪，“不，不可能。艾德里安，你不是说你把它给弄丢了。原来你还好好收藏着这东西，真是……”
    “真是容易让人看我不起，不是吗？”温莎冷冷地夺过包装盒，“你一定会觉得我很低贱廉价吧，连收藏重要的东西，都用这盒子。抱歉，子爵大人，我没有多余的钱去买更好的盒子来收藏东西。如果我将来为自己写自传，看到这一段的人一定会说——他脑子有毛病吗？真是个十足的贱、货！”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歪着脑袋凝视温莎，“请不要那样说，我……”
    “不，不用说什么，子爵大人。”温莎拿出盒子里面的东西，在手中观察把玩，“这东西，我确实曾经弄丢过，但是那不是我丢弄了，是你拿走了。我还以为我失去了它，但是你把它再次还给我时，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好好收了起来。”
    戒指通体漆黑，阴刻有白色玫瑰。那是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守贞戒，只不过上面的银十字星宝石，早就被人给扭了去。
    “我不傻，子爵大人。你的心意和后悔我都知道，可是我也没有完全放下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一切。”温莎拿起戒指，套进自己的手指，“听说戒指是用来束缚人类的，提醒人们遵守戒律。真是奇怪啊，我明明没有戴上它，可是却时时刻刻在被它束缚，这比《万法之书》里记载的任何魔法都要厉害。”
    莱昂内尔看了一眼那个戒指，就能够确定，那是七年之前，六月五日他们共渡一晚——虽说只是相拥而眠——之后，次日早上，莱昂内尔送给温莎的那一枚戒指。上面曾经有过数次修改的痕迹，那是因为莱昂内尔从十二岁开始，就戴着它。年龄增长之后，手指自然也会变粗，为了让戒指将手指压迫得废掉，只好一次次地改大。
    莱昂内尔的戒指戴在温莎纤细的手指上，戒圈显得很粗。它并不能完全束缚住温莎的手指，温莎却说自己在被束缚着。
    “子爵大人，我的手指，变细了……”温莎将戴好戒指的手展示给莱昂内尔看，“你看，七年之前，我得手指头上还有一点点肉，现在只剩下被薄薄皮肤包裹的枯骨。不仅是手指，我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枯干，这种痛苦的感觉，全部都拜你所赐！”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抓住温莎的手，将它揣进手心。确实，温莎的手指太细。正如温莎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现在只是一堆枯骨。
    “不，子爵大人。这就是我不再戴这枚戒指的理由，说实话我……”说到这里，温莎的声音有些哽咽，黯淡无光的淡紫色眼眸当中，似有泪花闪烁，“我有时候都瞧不起自己。我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我还可以离开你，走得更加坚决。或者你觉得我以前闹自杀很无趣，可那时候我真的只希望拥抱死亡，让它为我带来永恒的解脱。”
    “该死的，我果然还是……还是……该死……”温莎突然反抓住莱昂内尔的手，指甲掐深深进莱昂内尔的肉里，“即使是你这样伤害过我，即使是你还这样欺骗过我，我还是无法走得坚决。为什么会这样呢？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该死，该死，该死！”
    “别说了，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用力将温莎抱紧，仿佛要把他的身体揉入自己的身体里，“够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够了！”
    “我恨你！”温莎忍不住泪如雨下，紧紧抓扯住莱昂内尔的衣服，“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为什么当初你要这样残忍地对待我，我那时候到底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为什么你在这样残忍地对待我之后，又那样温柔地对待我？为什么不继续残忍下去？啊！该死的混蛋，我好恨你！为什么你总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我爱你。”莱昂内尔说，“艾德里安，这有这份心意，从未改变。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了。”
    “我恨你。”温莎说，他低下头一口咬住莱昂内尔的肩膀，直到尝到血腥味也不松口。
    “不要再说了，艾德里安。也不要的报复我了，”莱昂内尔双手在温莎背上来回摩挲，安抚他气到咬人的小兔子情人，“你是在伤害我，也是在伤害你自己。不要再做出这种让我们都会受伤的事情了，好吗？”
    温莎听话地松了口，血液和唾液拉出几道丝线。“那么，我要怎么样才能原谅你呢？”温莎哭得有些失控，长期以来压抑的情绪一旦找到出口，如同洪水一般冲垮了理智的堤岸，“我应该要怎么做，才能够原谅你对我说做的一切呢？我还以为你冷落了我！我听见了，你说要找一名可以保持两百年年轻外表的精灵来代替我！”
    莱昂内尔脸色一黑，似乎被温莎说中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温莎感觉情况有点不妙，不祥的预感油然升上心头。
    “傻瓜！笨蛋！”莱昂内尔低声咒骂道，用力口勿住温莎的唇瓣。舌头长驱直入，攻占它所碰到的一切物体。舌尖灵活地剐蹭着敏感的上颚，粗糙的味蕾舔过每一寸黏膜。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嘴角溢出，挂在下巴上形成一道亮晶晶的水带。
    温莎还没有来得及说更多，就被他激烈的口勿给弄得喘不过气来。
    而后，等莱昂内尔终于肯大发慈悲放开他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说，“你已经用你的方法证明了你的忠诚。我很高兴，但是……现在让我用我的方法来确认一下，你所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
    温莎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反驳，他将头撇到一边，张着嘴喘气。他柔软的金发铺满了柔软蓝色布面枕头，漂亮的脸蛋泛着红光，淡紫色的眼眸湿润。
    毫无疑问，温莎真的很迷人。
    任何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美人，更不要说是喜欢着他，不，是深爱着他的男人了。
    站在温莎面前的男人，就是那个自称“深爱着”他的男人。那人正慢慢脱下自己的外套，来着强烈的威压，凝视着仰躺在床，任人鱼肉的美人。
    “我有些累了。”温莎柔弱地轻喘，颤动的睫毛好似蝴蝶，“今天能让我休息吗？”
    “别装傻。”床前的男人笑得有几分邪恶，双手摁住温莎的手腕，嘴唇贴在他的耳郭旁蠕动，“你就今天下午六点才起床，时间还很早不是吗？艾德里安，接受我的一切吧……”
    【圣光术】
    激情褪却，温莎累得趴在床上不想动弹。他饱餐一顿、得到餍足的情人躺在他身边，手指在他展翅欲飞的蝴蝶骨上来回画圈。
    “你真迷人。”莱昂内尔由衷地赞叹道，“或许我真的应该把你关起来。不让其他人发现。”
    “嗯……”听见莱昂内尔又在说这种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话，温莎闭上眼睛不想和他理论，“随便你。”
    “艾德里安。”
    “什么事？”
    “你记得普鲁士帝国的三皇子吗？”莱昂内尔将温莎翻了过来，让他面对自己，“就是美伽帕诺斯，他之前带着普鲁士帝国使团来到丹古堡，想要拿回海姆多尔，但是你把他们给放了。”
    “是的，怎么了？”温莎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鼻音，“他就要做普鲁士帝国的皇帝了吗？”
    莱昂内尔脸上那种似乎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种疑惑又难过的表情又出现了。温莎现在不想去研究这种表情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莱昂内尔露出这样的表情，每次都会让他莫名有些开心。
    他突然提起来美伽帕诺斯，怕不是因为美伽帕诺斯在临走之前的那个誓言。
    “感谢您，尊贵的阁下。金狮子爵大人，丹古堡的城主大人，圣剑奎因多尔的持有者。我们会将您的事迹带回普鲁士帝国，帝国所有人都会知道您是以为多么重视荣誉的圣骑士。普鲁士帝国将会传颂阁下高尚的品格、宽容的胸怀以及无人能及的仁慈与勇猛。如果我们将来有机会再见面，我会报答阁下今日的大量。将来美伽帕诺斯一旦成为普鲁士帝国的皇帝，两国会从此永修于好，再也不会有战争和流血。”
    美伽帕诺斯临走之前，和莱昂内尔说过这样的话。可是莱昂内尔当时十分不以为然，他对温莎说：“普鲁士帝国的皇帝，你可醒醒吧？那么多皇子，他是否能够皇帝很难说，况且现在的皇帝还健在，要等多久就更加难说。就算是美伽帕诺斯将来真的成为了普鲁士帝国的皇帝，那么他是否会履行誓言也是个未知数。我不愿意把解决事情的办法寄托在‘如果’和将来的‘可能’上面。”
    温莎对莱昂内尔说：“那么你们要是再次在战场上见面呢？”
    “拿着剑对砍。”莱昂内尔说，“你死我活。”
    现在，要莱昂内尔突然提起来他要拿着剑对砍你死我活的敌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可能成为普鲁士帝国皇帝的美伽帕诺斯。还是在他们享受过一夜欢愉之后，怎么看都有些不寻常。
    “不，这才是我想问你的问题。”关于美伽帕诺斯的消息，明显是好消息，因为莱昂内尔提到这件事情的表情，显得十分轻松，“你盗走了海姆多尔之后，就把海姆多尔给了冈比西斯对吗？”
    温莎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事情肯定被普鲁士人发现了。但是他还想要隐瞒一下，不让别人发现迷烟的存在。“是啊，”温莎尽量做到面不改色，其实这对他来说有点困难，好在云雨过后的潮红掩盖了他脸红的原因，“子爵大人，你想要为这件事情责怪我吗？”
    “好了，艾德里安，别装傻。我不是说过吗？别装傻。”莱昂内尔双手捧住温莎的脸，在上面用力地口勿了又口勿，“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可是干得漂亮！海姆多尔无法重铸了！”
    “什么？”温莎被莱昂内尔亲得有点懵，“海姆多尔无法重铸是什么意思？”
    “魔法，符文魔法，你知道的。”莱昂内尔开心地说，“我昨天接到的消息，我们在普鲁士帝国的探子说，海姆多尔没有办法重铸了。他们带回去的碎片，铁片一片都不少，宝石却丢了好几颗。最重要的是——作为海姆多尔的容器，那两颗红宝石丢了。”
    “啊？”温莎无辜地眨巴眼睛，“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拿的？”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抿紧嘴唇不再讲话。
    “是不是你拿走的，已经不重要，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捏住温莎的下巴，得意地笑道，“我本来昨天就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可是你给我的惊喜把我吓了个半死。”
    “你也会有害怕的东西？”温莎赶紧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
    “我很害怕被抛弃，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低下头，毛茸茸的脑袋埋入他的肩窝，“以前我的妈妈抛弃过我……那真是太可怕了。她把我一个人丢在广场上，说我是个怪物……”
    温莎忍不住伸手抱住莱昂内尔的脑袋。莱昂内尔的头发比温莎想象当中还要柔软，温莎顺着他的发丝一下下往下抚摸。
    “好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莱昂内尔抬起头，又恢复了笑容，“过去之日不可追忆。如果我们有哪一天总是回忆过去，那我们一定是老了。等那个时候，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坐在壁炉之前谈论过去。”
    “我看未必。”温莎嘟哝道。
    “普鲁士帝国没有海姆多尔，这会是我们夺回古德斯城的最好时机。”莱昂内尔起床快速穿衣服，“所以我最近会有些忙，但是不要以为我是在冷落你。”
    “哦。”温莎冷冷地说。想起来昨天晚上他说的话，做的事情，他就真心想死。明明那些话里面的任何一句，都不应该是由他——温莎·肯·艾德里安·牛顿来对莱昂内尔说。可偏偏每一句话都是由他的口中说了出来。
    他这算是什么？因为莱昂内尔工作忙碌而产生怨愤的骄矜小情人？
    “真没想到，兰德尔的钢铁玫瑰骑士团，竟然只守住了三个月。”温莎将帽子递给莱昂内尔，尽量做出一派他们只是聊日常的平静模样，“我还以为钢铁玫瑰骑士团人数众多，圣骑士身经百战，装备精良……会长期守备在古德斯城呢。”
    “古德斯城无险可守，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戴上帽子，一颗颗扣好纽扣，“而且钢铁玫瑰骑士团只给兰德尔留了五千人。大部分部队都撤回了西港城，有消息说泽蒙王国在调动军队，教宗就命令他们赶紧回防。这只能怪教廷的位置离西港城太近，他们担心这个消息一旦证实，教廷和圣石都终将不保。”
    “可泽蒙王国一点进攻迹象都没有，不是吗？”温莎说，“他们或许只是单纯的国防换防而已。”
    “嗯，这是机密，不告诉你。”莱昂内尔轻浮地弹了弹帽子，“总之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是帮了斯刚第王国一个大忙。将来我们再次光复古德斯之日，有你一份功劳。”
    “昨天晚上你不是那么说的。”温莎不满地嚷嚷道，“你说我叛国！”
    “那是——逗你的！”莱昂内尔把门一关，快速地下了楼。温莎能够听见他的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噔噔噔直响。
    “感谢……算了……”温莎捂住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往后一倒，双手枕在脑后。
    现在得好好地整理一下思路，比如说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迷烟，我知道你在。”温莎对着空气低声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不光是普鲁士帝国的人，就连斯刚第王国的情报部门，也都知道我们拿走了海姆多尔上面的宝石，我们应该怎么处理它？”
    空气中凭空出现淡淡的紫色烟雾，如同贵妇的面纱一样轻薄。那些紫色烟雾旋转一圈，化为一名身材高挑形容俊美的青年，坐到温莎身边。
    “不，没有‘我们’，主人。”迷烟笑嘻嘻地看着温莎，打量昨夜莱昂内尔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只有‘主人’你，没有‘我们’。是主人你想要怎么处理，而不是‘我们’想要怎么处理。”
    “我总不能把宝石砸碎，碾磨成粉末，做成符文颜料吧？”温莎没好气地说，“要不要我用那个颜料给你化妆？女士们可不经常往嘴上涂抹红宝石，这会是很高级的妆容。”
    “哦，得了吧，主人！”迷烟无奈地摆摆手，“你应该知道的。我们应该怎么做？碾磨海姆多尔的红宝石！啊，那可真是不错的想法，就像把这红宝石、蓝宝石造成颜料，然后用来画画的细密画师一样。从材料上就让这画价值百倍！哦，不，不！主人你心里绝对不会这样想！”
    “好吧，迷烟。”温莎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其实我最近在符文工坊，一直在找如何吸收这些魔法石的方法。你看，能量的流动从来都是从上至下。从有生命到无生命。符文法师可以给符文道具附魔，让本来不拥有魔法的物品拥有魔法，但是却不能从已经附魔好的魔法物品中抽取魔法。”
    “没错，是单向的。”迷烟抱着胳膊点头。
    “有办法变成双向吗？”温莎蹬靴子的同时，瞥向迷烟，“比如说恶魔的方法？”
    “恶魔可没有这种办法。”迷烟撇了撇嘴唇，“恶魔的办法是吞噬——吞掉那些弱小的，连皮带肉，连骨带血。但是这样最多只能治肚子饿，吃得多的恶魔体型自然会更大，可是并不代表他们就会更强。”
    “深渊之心不就是一个融合和分离双向的东西吗？”温莎不死心地问道，“我听说恶魔术士们，会从恶魔那里吸收生命，从别的生物那里吸收魔法。还有可以吸走别人魔法能量的东西——吞噬之力。这些东西都可以让能量反向运动。”
    “我可没有这种办法。”迷烟不耐烦地嚷嚷道，“啊，主人！你为什么不去找个恶魔术士来问问呢？问迷烟有什么用？不过要我看，这些恶魔术士未必会告诉主人。他们的方式可以用在生命体上面，对于海姆多尔的容器魔法石，这种非生命体，也不一定有用。我们得找一下别的方法。”
    “比如说？”温莎满怀希望地望向迷烟。
    “你知道光明未来联盟吗？”迷烟漂浮到半空，身体变得越来越稀薄，“他们的人就在朱诺斯城活动，当时白百合夫人，也是光明未来联盟的成员。如果你能够在朱诺斯城找到一名光明未来联盟的人，他们或许会有办法。”
    三十分钟之后，温莎独自坐在圆环法师旅店的大厅内。一大早在这里来吃早餐的客人不少，而且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法师。如果迷烟所说的没错，那么光明未来联盟的头头——至少是上层——肯定回事穹顶六星里面的某人。
    如果温莎猜测得没错，肯定就是路西恩。月神路西恩不允许的事情，绝对不会在朱诺斯城内发生。光明未来联盟能够在朱诺斯城活动，必须要经过他的首肯。在大厅里坐着的这些人，又有多少是光明未来联盟的人呢？
    温莎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迷烟的话，让他想起来关于这个组织的传闻。作为一个地下组织，听说他们在收集各种魔法石。还有那些附身者。他们在寻找七十二门柱神的附身者，把附身者身上的能量抽出来放进魔法石里。
    他们肯定知道这魔法石的使用方法，也知道能够让能量逆流的办法。可是，温莎是没有资格去觐见月神路西恩的。他也不认识任何光明未来联盟的人，如果他早一步加入了这个组织，肯定就不会在梅迪瑞兹魔法学院里饱受排挤了。
    “这里有人吗？”清亮的嗓音拉回了温莎的思绪，他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名陌生人。
    他穿着法师学徒的袍子，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有着翡翠宝石般的眸子，非常漂亮。只是那瞳孔是竖瞳，说明他有一些虎人族血统，或许四分之一，或许更少。在朱诺斯城，不存在种族歧视，梅迪瑞兹魔法学院理事会的理事长，就是一名狼人。
    但是在斯刚第王国其他地方，就不是那样了。特别是作为奴隶种族而存在的虎人族。温莎还是第一次看见有虎人族血统的法师，而且他的外貌还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他们眉弓和眼睛的形状，有点相似，又有些不一样。
    温莎的眼睛更大一些，而对方的眼睛更为明亮有神。他的眉毛也比温莎来得要粗，要浓。眉弓更加弯一点，显得更加英俊，鼻子更高一些，显得更加挺拔。整张脸看起来，温莎的更加柔和，看着像个女孩，而他多了一些棱角。
    不过，这样的棱角在他的脸上一点都不坏，他的棱角并不像莱昂内尔那样锋利。他有一种安静平和的气质，又自带贵族般的优雅。他动作慵懒地翻着书，而紧扣的领口这让他看上去带有禁欲气息。
    温莎呆呆地看着他，他们眉眼之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温莎感觉到难以名状的温暖。
    “你好，这里没人。”温莎和蔼地微笑，“请坐。”对方坐下之后，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虎人族法师学徒。
    “我脸上有什么吗？”虎人族法师学徒抬眼问道。
    温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抿了一口酒，小心翼翼地斟酌好词句才开口说道：“抱歉，我以前还从未见过有虎人族血统的法师。你是谁的学徒？”
    虎人族学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很难以置信对吗？”他说，“毕竟我可是一名半虎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温莎尴尬地笑了笑，“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你。”
    “最好没有。”虎人族学徒一定不会是奴隶出身，他优雅的举止和他略显傲慢的态度，都说明他肯定从小就是养尊处优，“我是埃德加的学徒。我叫阿尔瓦。很荣幸见到你，候补大法师——温莎·肯·艾德里安·牛顿。”
    “你认识我？”温莎赶紧端起茶杯喝茶，把紧张到微微抽搐的嘴角掩藏起来，“话说埃德加大法师竟然还有学徒，我以前都没听说过。他好几十年前学徒死掉之后，就没有再收过。”
    “城市里到处都是秘密，先生。”阿尔瓦神神秘秘地对着温莎眨了眨眼，“窗户外到处都是眼睛。如果你想要和我谈谈，我随时恭候。今天晚上在‘已宰的羔羊’酒店后面的那条小巷子里，你顺着路一直往左走到第三个拐角处的巷子里，在那里找到一扇挂着干枯薰衣草花环的门。”
    “什么？”这名来路不明的虎人族学徒突然邀请温莎赴约，而且他身上流动的强大魔法能量，还有他说话的态度，都让温莎感觉紧张，“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你会去的，先生，我相信你回去的！”阿尔瓦摁住温莎的手，让他无法再拿茶杯掩饰尴尬。虎人族甚至凑了过去，双眸灼灼地凝视着他，似乎要把他的一切都看穿，“到了那里，你先长敲四下，然后短敲两下，会有人来开门，问你什么事。”
    “我……我不一定会去。”温莎有些紧张，他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感觉到十分紧张，或许等这名自称阿尔瓦的虎人族学徒回去之后，他应该去找未来之灵问看看，如果他去了，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我这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还会有你需要的帮助。”阿尔瓦莞尔一笑，松开温莎的胳膊，他起身拉下兜帽，凑到温莎耳边低声吐露出一串词语。
    温莎听清楚他说什么之后，身体剧烈地震颤起来。
    “愿这光明未来，为你而来。”
    听见这句话，温莎立即打消了问询未来之灵的念头。
    他才刚刚和迷烟说过关于光明未来联盟的事情，光明未来联盟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看来，光明未来联盟，在朱诺斯城的势力为温莎想象的更加巨大。阿尔瓦要他去那个地方做什么呢？
    温莎懊恼地揪扯自己的头发——该死，迷烟的存在已经被人发现了！他拿着海姆多尔宝石这种事情，肯定也被光明未来联盟的人发现。毕竟他们正在满世界找这些石头呢！
    如果这名虎人族学徒要挟自己，他不确定自己能够拿出什么东西来，让他们满意。光明未来联盟这种组织，完全超出了温莎的认知范围。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回到小公寓内，恹恹地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天。
    要是让提里安法师协会知道了迷烟的存在，温莎恐怕以后连做法师的资格都不会再有。
    “主人，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迷烟凭空出现，坐到温莎身边，“那个男人，身上有着强大的力量，我们现在不可能赢得了他。但是如果他想要告发你，或者是弄死你，再搜刮你的尸体，那是再也容易不过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温莎闷闷地问，“关于光明未来联盟的。”
    “他们在到处找魔法石和附身者。”迷烟说。
    “废话！”温莎翻了个白眼。
    “你应该去看看，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你的地方。”迷烟说。
    “我什么都做不了！”温莎翻了个身。
    “献上海姆多尔，那样对主人来说，虽然有损失，但是获得的更多。”迷烟飘荡到温莎眼前，变成一只圆滚滚的兔子，“你这样在床上滚来滚去，真像这个。”
    “没有更好的办法吗？”温莎猛地坐起身，“我们要不要先召唤未来之灵看看，迷烟？”
    “不明智。”迷烟摇了摇头，“现在窗外就有人看着我们，朱诺斯城的一切，都逃不过魔眼。它们在盯着我们呢！”
    “我知道……”温莎咬紧嘴唇，“你早就被发现了对吗？他们在等着呢，等着我把海姆多尔送过来。等着我跪在地上，双手奉上我辛苦得到的魔法石，等着我把自己的成果贡献出去。”
    “如果你看了未来之灵，结果也是这样呢？”迷烟很快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我们没有办法改变它的，难道不是吗？如果主人能够加入到光明未来联盟，就可以知道，白百合夫人的五万金纳尔，到底在哪儿。你可以继承她的一切，有了那笔钱，主人不会再为钱发愁。”
    “别说了，迷烟。”温莎冷冷地说道，“我决定了，我不会去！”
    如果不是有虎人族学徒的指点，温莎根本不知道朱诺斯城错综复杂的小巷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借口去符文法师实验工坊，温莎趁着夜色出了门。他踩着湿漉漉的地面，站在挂有干枯薰衣草的木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