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穿过小巷, 吹动温莎的衣摆，吹散他口中呼出的白雾。这风令温莎感觉寒冷刺骨，忍不住在寒风中哆嗦起来。
    “主人，要迷烟帮你代劳吗？”迷烟站在温莎身边, 身体如同暗影薄纱，飘飘荡荡的衣裙看上去好像半透明, “你不打算进去吗？”
    温莎的手心里都是汗水，拳头松了又紧。
    “好了。”温莎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 “没什么可怕的。”
    他抬起手，按照那名自称阿尔瓦的半虎人族学徒所指点的那样, 先是长敲了四下，然后短敲两下。敲完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都没有人来回应他，没有人给他开门。
    等待是在过于漫长，小巷内寂静无声。就在温莎几乎都要以为被半虎人族学徒给耍了的时候，门里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
    门上打开了一个约莫两指宽、五吋长的小孔，一双眼睛出现在那里，向着温莎投来警觉的目光。
    “什么人？”他粗声粗气地问。
    “呃……”温莎被他这样一问, 一时间有点语塞。他咬了咬下唇, 声若蚊吟地慢慢念叨, “愿……愿这光明……光明未来……为……为你而来……”
    他说得结结巴巴, 比第一次面对大师法的议会与导师一起做答辩还要紧张。
    里面的人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啊, 抱歉。”温莎整理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愿这光明未来，为你而来。”他想起来那名半虎人族学徒的名字，补充道，“是阿尔瓦叫我上这里来的。”
    小孔上的活动木板“啪”地一声关上，把温莎给震出来一身冷汗。然后里面很久又没有响动，温莎一个人傻兮兮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人耍了的蠢驴。
    正当他打算离开，转身就走时，门打开了。在他面前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虎人族，不是那种半虎人血统的家伙，而是真正的虎人族。
    虎人族的身高超过七呎，有三个温莎那么宽，拳头比他脑袋还要大上一圈——这绝对不是温莎脑袋太小的缘故。
    他向着温莎伸出了手。
    温莎本能地后退一步，避开虎人族拳头的锋芒。
    “什么？”紧张地拽住袖子，温莎摸到了他长袍袖子口袋里面的宝石——从海姆多尔上面撬下来的珍贵魔法宝石。他装作无意地盯住虎人族看，歪着脑袋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现在还无法确认，是不是光明未来联盟一定要他交出海姆多尔的魔法石。
    “红宝石。”虎人族粗声粗气地动了动手指，他说话时，牙齿上的金属牙环，在寒冷星夜中晃来荡去，冷光闪烁。
    “没有宝石。”温莎说。
    一名瘦削的人类法师与一名高大健壮的虎人族在黑夜中对峙。
    “好了，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事情。”清亮的声音从虎人族背后传来，一名有着火焰般红发的高挑男子拍了拍那虎人的背。“你好啊，我们又见面了，牛顿大法师。”
    他的话语当中带着几分讥讽，让温莎感觉很不自在。
    虎人族似乎应该是红发男子的下属，他顺从地对红发男子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内。
    “我们出去走走。”红发男子说。
    门嘭地一声关上，从屋内泄露出的暖黄光芒，被腐朽陈旧的黑色木黑隔离开来。枯干凋零的薰衣草纷纷散落，满地都是。
    温莎认识这男人，正是在圆环法师旅店里向他搭话的阿尔瓦。阿尔瓦这会儿穿得可不像一名法师学徒，他的法袍上用金线和银线刺绣这神秘图案。即使是见过许多符文图案的温莎，也不知道上面绣的是什么。每当他走动，衣裾悉嗦作响，埋在布料里面的暗线便发出些微反光。
    “你既然到了这里来，应该知道为什么。”阿尔瓦的声音轻轻柔柔，十分平淡温和，“我的时间不太多，所以我现在得说——海姆多尔应该保存在有能力发挥它效用的人那里。”
    “海姆多尔被普鲁士帝国使团带回去了。”不知道是否由于阿尔瓦比温莎要高上半个头，站在他身边，总让温莎感觉很有压力，对方的压迫感，简直不亚于穹顶六星里面的任何一人，“他们正在忙于重铸海姆多尔呢。”
    “海姆多尔的能量魔法石在你手里。”阿尔瓦拉下脸，面色严峻，“如果我说，我来找你，这是路西恩的意思呢？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吧。”
    温莎垂下头，从袖子的扣带里拿出那两颗红宝石，掌心向上。“如你所愿，大法师……”温莎说道，“的学徒。”
    阿尔瓦微微颔首，他的手在温莎伸出的掌心轻轻划过，温莎还未发现怎么回事，手中海姆多尔的魔法石就消失无踪。而魔法石也不在阿尔瓦那里。
    “路西恩收到了。”阿尔瓦说，“他会记得你的贡献，这一点毋庸置疑。”
    “是吗？”温莎垂下眼睑苦笑，“不知道能不能值两千金纳尔。”
    “什么？”
    “没什么。”
    阿尔瓦瞥了温莎一眼，带着他继续向前走。“听着，温莎·牛顿，你现在很危险。”阿尔瓦的步伐十分轻快，双脚如同一阵风刮过草地，“有人在跟踪你，所以我们长话短说。”
    “我可再拿不出来魔法石了。”温莎闷闷地说，“光明未来联盟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呢？”
    “放心，这东西还是你的，我保证。”阿尔瓦说，“路西恩只是暂时替你保管，他会还给你的——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相信提里安法师协会的首领路西恩吧，他会安排好一切。”
    “他总是会安排好一切。”温莎说。
    “明天下午，我会让人来借你。”阿尔瓦放慢了脚步，似乎是在贴心地照顾走不快的温莎，“一名叫做费瑞德的年轻人会到你的公寓里去。到时候你可得起床，不要多问，穿上衣服和他走。他会带你到一个地方去，到了地方，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我明天大概不能出来。”温莎略微思衬片刻，想了个比较委婉的拒绝辞令，“能够改成别的日子吗？我明天必须要去梅迪瑞兹魔法学院……”
    嘭——！
    一只胳膊突然拦住温莎的去路，就在这小巷子里。
    温莎抬眼一看，阿尔瓦横起胳膊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不悦了。
    “请你搞清楚情况，先生。”阿尔瓦皱着眉头说，“我不是在请求你！如果你还想在提里安法师协会里混下去，照我说的做，这对你有好处！”
    “啊，抱歉……”温莎心给吓得砰砰跳，半虎人族学徒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野兽般，反射出可怖的光芒。“抱歉，我……我会……”
    “我不是在恐吓你，先生。”阿尔瓦松开手臂，“我们的行程也很紧，没有太多时间在你身上浪费。如果你还想要得到提里安法师协会，得到光明未来联盟，得到路西恩的帮助，明天记得按照我所说的出门。”
    “他明天哪儿也不会去。”莱昂内尔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圣骑士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小巷，“放开艾德里安，在我还没有用这东西给你松松筋骨之前。”
    奎因多尔的锋刃在黑夜中闪光，莱昂内尔随手挽了一个剑花，大步流星冲着他们走来。
    “放开艾德里安，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他步伐越来越快，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来到了阿尔瓦跟前。奎因多尔划破空气，发出锐利的尖哮。可阿尔瓦的身影却如同水面上的倒影一般，被利剑划开之后晃荡了两下，便被风吹散，再也不见。
    莱昂内尔收剑入鞘，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温莎。
    惊魂未定的温莎望向莱昂内尔，双手摁在胸口：“子爵大人，您怎么来了？”
    “你东西忘了带，”莱昂内尔将温莎随身携带的挎包递给他，“没有这些东西，你要如何去做你的实验呢？你今夜走得是如此匆忙，可却瞒着我到这里来。原来你说要去符文法师实验工坊，实际上却是在这里找个漂亮情人来幽会吗？”
    “子爵大人，他……”温莎想了一下，不打算把阿尔瓦是光明未来联盟的人说出来，毕竟这件事情还关系到路西恩。从某个方面来说，温莎还要感谢阿尔瓦和路西恩，帮他处理掉了海姆多尔魔法石那个烫手山芋，如果正如阿尔瓦所说，他以后还有机会拿回来，那么他就不能去得罪阿尔瓦和路西恩，不能得罪提里安法师协会和光明未来联盟。
    “他是个学徒啊……”温莎弱弱地说道，“我只是来找他商量点事情而已，我们明天下午还要去……别的地方……”
    “哦？和一名学徒？”莱昂内尔挑高眉毛看着温莎，温莎这时候明显因为紧张而无法说好谎言，所以只是被莱昂内尔这样看着，就满脸通红，“那么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关于提里安法师协会的事情，”温莎说，“你会感兴趣的。”
    “不，我很感兴趣。”莱昂内尔一把拽住温莎的胳膊，带入自己怀里，强迫他摁住自己胸口，“感受到了吗？我有多么在意？”
    温莎感受到了，莱昂内尔的心脏因为愤怒而激烈跳动着。
    “子爵大人。”
    “哪怕只是，只是在朱诺斯城，只是在别人面前假装，”莱昂内尔咬牙切齿地凑到温莎耳边，“你就不能装作乖巧可爱的情人吗？该死的，你到底还要招惹多少男人，你才满意？！”
    “我没有招惹男人啊。”温莎理所当然地说，“都是他们招惹我，包括你！难道不是那样吗？”
    “好，确实是那样！”莱昂内尔一把将温莎扛在肩膀上，“以后我不许你再去见阿尔瓦，听见了吗？”
    “你，你知道他的名字？”莱昂内尔说出这个名字，令温莎大惊失色，“你……为什么……”
    “别忘了，我可是斯刚第王国的情报部长！”莱昂内尔恨恨地说，“那不是你可以招惹得起的角色，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我，我知道了。”现在反抗正在气头上的莱昂内尔一点都不明智，温莎只得老实地回答，“我会离他远远的。”
    “该死的，我真的应该把你关起来。”
    这次，莱昂内尔不再只是说说而已。
    第二天，温莎被强行带回丹古堡。他被驱赶到丹古堡城堡最上层的塔楼房间内。
    窄小的房间里，没有壁炉，没有家具，甚至连窗户都没有。
    或许以前有窗户，但是后来在砌墙的时候给砌死了。
    在这里，没有温度，没有光线，也没有任何声音。平日里，温莎能够听见的风声，海鸥的悲鸣以及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一概听不见。即使是处于阳光最为明亮的仲夏时节，这个房间也一片黑暗。即使是在最为喧闹的仲夏火焰节，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回到丹古堡的那个白天，温莎最后一次看见了太阳。
    莱昂内尔的脸，成为了温莎最后看见的东西。房间内几乎隔绝一切，只有每天晚上，莱昂内尔会提着防风灯来为温莎送一次餐。
    每次，莱昂内尔都会坐在房间里用石头砌成的床上，安静地看着温莎，一口，一口，将食物吃完。他的脸，就像是城墙上的窗棱般冷酷而沉默。
    为了防止温莎逃跑，莱昂内尔这次做得十分狠决。他不给温莎任何衣物，更不要说是魔法物品，温莎就这样赤、身、裸、体地住在丹古堡城堡的最高处，那个塔楼顶上的小阁楼。需要楼梯才能上去，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塔楼唯一的出入口的木板。
    莱昂内尔的故态复萌，让温莎感觉到绝望。他明明已经足够顺从，就算是有一点点小小的背叛举动，也是背着莱昂内尔进行的啊！
    难道说，身为斯刚第王国情报部长的莱昂内尔，其实早就知晓了一切？他只是在温莎背后，冷冷地，不声不响地看着他作妖。等到清算时刻来临，再将新账老账一起来算。
    温莎能够离开这间房子的时候，也是莱昂内尔抱着他去清洗的时候。但是清洗也不是单纯地清洗，就像是，现在这样。
    双眼被厚厚的黑布蒙住，温莎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他只能感觉，感觉料峭夜风吹拂在他的皮肤上面，冷得他止不住地打斗。他的双手被扭搅在背后捆死，粗糙的麻绳磨得手腕皮肤，不用想，明天一定会又肿又痛。莱昂内尔扛着他，就像是扛着一口袋面粉。
    温莎总算是听见了一些声音，不是人类说话的声音，也不是风声，而是水声。莱昂内尔轻轻地把他放在地上，地面十分潮湿，而且非常硬，咯得他感觉有些疼。如果温莎没有猜错，莱昂内尔应该是把他抱到了浴池。
    而后，胸口上被泼了一盆热水，浇湿温莎的身体，证实温莎的猜想。
    莱昂内尔把温莎放在沐浴长凳上，解开了他背后的绳索。温莎还没有来得及揉一揉酸痛破皮的手腕，又被粗暴地抓住，捆到了沐浴长凳的腿上。
    先是右手，然后是左手，接下来是两条腿。
    温莎就这样趴在沐浴长凳上面，一盆热水又浇上他的脊背。
    好像一头，待宰的猪。温莎自嘲地想到。他不记得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面过了多久，那里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他的计时方法，只有每天晚上——温莎认为那应该是晚上，一般那时候莱昂内尔才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莱昂内尔提着防风灯，来到小黑屋看他。
    就算是在监狱，也会比那里自由吧？
    不同的是，监狱有刑期，而在那间屋子里，重见天日遥遥无期。
    而迷烟……那个该死的小恶魔，无论温莎如何呼唤，他都不出现。温莎现在没有了施法道具，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那间屋子。
    想起来，莱昂内尔以前对自己还是太过于仁慈，现在才是这位被人称道的金狮子爵的真面目吗？以前的那些假面和伪装，都是可憎目的之下的虚情假意吗？强烈痛楚打断了温莎的思路，他忍不住低声惨叫起来。
    【圣光术】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得以暂时停止。温莎蒙眼睛的黑布早已沾湿，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低垂脑袋。用自己冷漠的态度，来对抗所有的诘问。
    莱昂内尔指甲抠入温莎肩膀上的伤口，让温莎忍不住再次剧烈震颤。“别否认了，你很喜欢，你爱死这个了，不是吗？艾德里安，你总是口是心非。”
    “好痛——！”温莎吃痛地尖叫起来，他看不见，但是可以感觉到莱昂内尔冰冷的目光，如同蛇一般在皮肤上爬行。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如果你不想被丢去喂狮子的话，最好不要再耍任何小花招。”
    这家伙，真的是疯了吧？温莎心里这样想着。那么，自己呢？
    “你……你疯了吗？”温莎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说，“我从来都……啊——！”
    莱昂内尔猛地狠狠地咬了温莎一口，心情愉悦地凑过去说：“是的，我疯了。我为你疯狂，满意吗？艾德里安，我果然应该早点这样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么迷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可爱的小东西。”
    轻挑地舔舐掉牙印上的血迹，莱昂内尔尤不满足地开始吸吮。从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和难以名状的酥麻感觉，让温莎感觉好像整个头皮都炸裂开一样。
    “我不会让别人夺走你的，任何人都不行。”莱昂内尔闷声闷气地在温莎耳边低语，轻轻舔舐他的耳垂，似乎下一秒就会一口咬掉那珍珠般的耳珠一般，“你说说看，你到底勾引了多少人？有多少情敌都没有关系，我会一一打败他们的，每一个人！”
    【圣光术】
    温莎手指甲紧紧抠入沐浴长凳的腿里：“我什么都没做！！”
    “没有？”莱昂内尔的声调变得高了一些，手指狠狠地地戳了他一下，“那么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知道军情五处的刺客，代号为‘血狼’的狼崽子提摩西，用的化名是‘有名氏’？”
    温莎疼得厉害，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是，是的！他说他叫有名氏！”
    莱昂内尔冷漠地说：“好啊，说说看。你怎么知道的？”
    “是，是他。告诉我的。”温莎低垂着头，用力呼吸着，“就在我，那次去岛拉文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继续说，“那时候，你和你的人在单波上找我。我俩在下面，就躲在下面的山洞里面。他抱着我，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出声。后来你们走了，我问他的名字，他说他叫‘有名氏’……”
    “他抱着你？”莱昂内尔又狠狠地抽了温莎一下。
    “好痛——！！！！”温莎被莱昂内尔打得全身肌肉紧绷，声音变成了惨叫，“不……请别这样……我们什么都没有……哈啊……我要感谢他……问他的名字……他自己告诉我……他叫有名氏的……就只是这样……我都说了……”
    “是吗？”莱昂内尔挑高音调，凑到温莎耳边，“那么那个阿尔瓦，又是怎么回事？不许用你们是同事这种话来敷衍我！”
    温莎咬紧嘴唇，一点都不想告诉莱昂内尔关于光明未来联盟的事情。可他高估了莱昂内尔的耐性，莱昂内尔危险地冷笑一声，随后……
    【圣光术】
    “我……我们不是同事……”温莎无力地趴在沐浴长凳上，浑身颤抖个不停，“哈啊……他……他可是认识路西恩……和路西恩有很大的关系……而我连路西恩真人都没有见过……他……他是……”
    “是什么？”莱昂内尔问。
    “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人……”温莎含糊地说道，“我不是……那个……”
    “什么组织？”莱昂内尔掐住温莎的后颈，瞬间让温莎全身又紧绷起来。
    “光……”
    “光？”
    “子爵大人……你不是斯刚第王国的情报部长吗？”温莎心一横，挑衅地说道，“还有你所不知道的秘密组织？”
    温莎心里打着小算盘，只要莱昂内尔一发火，干脆把他弄晕过去得了。只要先熬过这次，之后的情况再走一步看一步。
    “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残忍地打破了温莎的幻想，“你在想，只要我把你弄晕过去，你就可以逃避掉这些问题吗？”
    莱昂内尔粗糙的指腹轻抚上温莎的面颊，手心的伤口在温莎没有多少肉的脸蛋上摩挲。
    “没用的，艾德里安。”莱昂内尔说，“你晕过去了，我还能把你弄醒。”
    “乖一点，就不用吃苦。”
    “你现在很累了吧？想休息对吗？”
    “来，告诉我，那个叫阿尔瓦的学徒，到底是什么人？”
    莱昂内尔低沉的声音充满诱惑，不亚于引诱水手跳下波涛汹涌大海，而后将他们淹死分食的海妖。温莎紧紧咬住下嘴唇，一言不发地垂着头，用这种方式维持他最后的骄傲。
    “很好。”莱昂内尔说。
    意料之外，莱昂内尔解开了束缚温莎手脚的绳索。
    “现在你准备好，要面对一切了吗？”他轻声低笑，笑声当中饱含无限恶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你了对吗？不管是金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你找到白百合夫人留给你的五万金纳尔是不是？所以你不需要我了？你要抛弃掉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像你的母亲出卖你父亲那样！”
    “你在说什么？”怒火瞬间让温莎变得清醒，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酸软的手脚让他还未站起来就再次摔倒。
    莱昂内尔接住了他：“别伤害自己，你是我的。除了我，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无耻的混蛋。”温莎咬着牙齿骂道，“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愿意说出来，那么由我来问，你来回答是和不是，怎么样？”莱昂内尔再次用粗糙的麻绳捆住温莎的手脚，【圣光术】，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开始发问。
    “那个所谓的秘密组织，是不是光明未来联盟？”莱昂内尔问。
    温莎咬着嘴唇不想说话。
    “不说话？”某种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浴室里，显得十分有震慑力，“你想尝尝这东西的味道吗？”
    【圣光术】
    莱昂内尔拍了拍温莎的脸，冷冷地说道：“你若是不想说太多，那么现在，你只用回答是和不是。”
    温莎倔强地咬住嘴唇，随后被一记打抽开口：“是的！”
    “下一个问题。”莱昂内尔冷冷地说，“他们来找你，是要你交出海姆多尔的魔法石吗？”
    “是……是的。”温莎垂着头不住喘气。
    “你交出去了？”莱昂内尔问。
    “是……是的。”温莎老实地回答。
    “果然是你拿走的，”莱昂内尔用那个东西抵住温莎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看不出来，你不仅是个小骗子，还是个小偷。艾德里安，我对你很失望。”
    温莎咬着嘴唇不发一语，从下巴上抵着的东西的质感，那应该是一根圆木棍。如果温莎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搓澡刷子的柄。
    “他们来找你，只是为这一件事情？”莱昂内尔又问道。
    “不……”温莎扭开头，即使他现在看不见，他也不想面对莱昂内尔，“不是……”
    “哦，那你说说，他们找你还有什么事情？”失去了视力的温莎能够感觉得到，莱昂内尔那灼热的目光在他皮肤上游走，“我看那个叫阿尔瓦的家伙，在对你调情呢。难道说，艾德里安你会喜欢那样的男人？他瘦得像一具骷髅。”
    “不……他不是骷髅……”温莎没好气地说，“我们也没有调情。”
    “别否认，艾德里安，我都看见了。”莱昂内尔冷冰冰地说，“他来找到你，不，是光明未来联盟的人来找到你，除了让你教出魔法石，还有事□□情？”
    “只回答是与不是。”温莎同样冷冰冰地回应说。
    “艾德里安，你还真是学不乖啊。”莱昂内尔凑到温莎耳朵边，对着温莎的耳孔吹气，“你还想要再来一次的话，我会满足你的要求。果然你还是喜欢这样对吗？”
    “不……”温莎吞了一口唾沫，“不要……他……他拉我……入伙……”
    “你答应了吗？”莱昂内尔舔了一口温莎的耳垂，又引起他一番颤栗。
    “不……还没有……”
    “还没有？”莱昂内尔的声音几乎都可以说是不满了，“不允许你加入那种组织，听见了吗？”
    “是……是的……”温莎说，“我知道了……可以放开我了吗？”
    “可以。”莱昂内尔危险地在温莎耳边笑道，“你再陪我一会儿，我就放了你。”
    【圣光术】
    第二天早上——至少温莎觉得应该是第二天，时间可能是早上——温莎从床上起来时，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他中途晕过去之后，不知道莱昂内尔又对他做了多少事情，又问了他多少话。他对于昨天的事情，很大一部分都没有记忆。
    这或许是温莎不多的优点之一，对于痛苦的记忆，他总是会尽量地试图去忘记它们。这样会让他活得稍微轻松一些。
    而后，时光又如同停滞一般。在这间黑暗、冰冷、无声的房间里，温莎如同一只小虫子一般卑微。他蜷缩在角落，用身体抵抗吞骨噬肉的空虚与寂寞。
    时间或许过去了三个月，或许更久。温莎终于知道，在这种地方，作为囚徒，是很难逃跑的。他在这个隐密的住所，所有的哀求，所有的挣扎，甚至低下的讨好，都无济于事。
    莱昂内尔向他证明了，什么叫做——权利。
    拥有主导权的权利。
    没有衣物、见不到阳光，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食物和水，还有交流……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都是由莱昂内尔带来。
    除了莱昂内尔，温莎见不到其他任何人，也没有办法和其他人说话。他所能够看见的，只有莱昂内尔。他的哭喊，只有莱昂内尔一个人可以听到，他的一切，只有莱昂内尔才知道。
    莱昂内尔依旧会对温莎说“我爱你”，这还能够算是爱吗？如此扭曲的、强烈的占有欲，给予了他如此恐怖的生活，这还能够算是爱吗？
    让温莎感觉到害怕的是——他从一开始对莱昂内尔的愤怒，变为恐惧，再变成绝望麻木。到现在，他甚至每天都在盼望莱昂内尔，在渴求对方能够给予他一切。
    莱昂内尔能够为他带来填饱肚子的食物，解决口渴的清水和啤酒，能够恢复视力的防风灯，能够让他听见的声音。还有，来自于另一个男人的温暖。他或许是有些粗暴，可是有时候也会十分温柔。
    还有……他们会共享苏珊娜女神的欢愉。
    真是可怕啊，竟然一个人堕落起来，会如此迅速。
    在这种情况下，温莎竟然还能够享受到苏珊娜女神的欢愉！
    多么讽刺！
    可是，他竟渐渐地开始习以为常。并且认为事情本应该就是如此！
    以前温莎听说过，人类一旦进入这种暗无天日的屋子，精神崩溃只要一周，也就是七天。算起来，莱昂内尔来找他已经有九十多次——至少九十多次。他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发疯，可能是他作为法师的精神力特别强大？
    不，不可能。可能温莎早就疯了。
    他甚至还会渴求那个施暴者，带给他的一切。
    又是一夜温存，不，或许还不到一夜。莱昂内尔穿好衣服要离开。小屋里的温度已经开始变得有些低，每天莱昂内尔走后，没有衣服穿的温莎，一个人呆在房间的角落，抱着破烂冷硬的被子瑟瑟发抖。现在，面对要离开的莱昂内尔，温莎突然感觉到鼻子一阵酸楚。
    “别走！”在温莎自己和莱昂内尔反应过来之前，温莎已经抱住了莱昂内尔的身体，“不要离开我，这里好黑，好暗，好冷，好可怕。”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发现温莎的情况有些不对劲，防风灯映照的面孔满是担忧，“你怎么了？”
    温莎哭得十分狼狈，三个月没有打理的头发虽说因为经常清洗而算不上脏，却乱糟糟的搭在他的满是泪痕的小脸，以及他结了痂又被弄破的肩膀上。
    “这里、这里好黑啊！”温莎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整个人看上去都崩溃了的样子，“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在这里好孤单啊，什么都没有！不要把光亮拿走！好黑好可怕！我不要一个人！呆在我身边吧！求你了！不要走！别离开！”
    莱昂内尔面露出揪心的表情，他可能也没想到，温莎竟然会崩溃成这样。“好了，我不走。”莱昂内尔放下防风灯抱住温莎，“那你也别走好吗？别离开我。”
    “不要走！不要走！”温莎根本听不见莱昂内尔在说什么了，他只是一个劲地疯狂摇头，要求莱昂内尔不要离开这里，“好黑！不要走！好冷！不要走！好安静！不要走！好可怕！不要走！好寂寞！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眼泪鼻涕蹭花了莱昂内尔新制作的礼服——从古德斯城远征回来，他也瘦了不少，衣服不再合身。可莱昂内尔没有推开他，只是紧紧地抱住温莎。
    “即使是你让我走，我也不会走的，对吗？艾德里安，你知道的。”莱昂内尔将温莎紧紧抱住，任由温莎疯狂地撕扯他的衣服，咬住他昂贵礼服的扣子，“你甩不开我的，这辈子都是。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原以为你足够刚硬坚强，可是你竟是如此脆弱。艾德里安……”
    “不要走……”温莎依旧哭着，扯住莱昂内尔的衣服。
    “不走，不走，我不走。”莱昂内尔低头慢慢吻掉温莎满脸的泪水，“艾德里安，我不走。我还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一晚，莱昂内尔将温莎抱到了楼下，重新把他带到了丹古堡城主的卧室。
    金狮子爵的小情人，再一次被放在暖绒绒的大床上。他红肿着双眼，胸脯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俯身贴上温莎的额头，壁炉的火焰在他湖水般的蓝色眼眸中跳动，“我想要你。”
    【圣光术】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温莎，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他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而现在梦醒了，他一切都好。
    身体的酸痛让他不想起床，他懒散地躺在被窝里，低头嗅闻棉被的味道。是的，被子与床单，有着另一个男人的味道。他爱那股味道，一直爱着那股味道。不可否认的，由男人的体、液、汗水、以及手指上的烟味组成的味道。曾经一度令温莎着迷的味道。
    昨天晚上，他似乎已经经历过过去人生的总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他似乎割断了自己的过去，他现在只需要把握现在，然后把现在变成未来。想想还真的有些不可思议，或许是他的脑子已经在小黑屋里给关坏掉。
    现在温莎还没有从那个冲击当中恢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温莎想起来以前的日子。那时候他住在朱诺斯城的小出租屋内，胸怀希望和梦想。他会在冰冷的夜晚醒来，匆忙地写下一段激励自己的话。那些不为人知的清苦日子，现在看上去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
    这床上有些秘密的小东西，其中一切曾经是温莎十分熟悉的，可现在它们又变得很陌生。温莎的膝盖和腿弯总是碰到各种东西，他不想去细究他碰到的每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有一样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勉强支撑起身体，温莎打开了被子。那个碰到他膝盖的冰冷物体，让温莎瞬间脸色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