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苜蓿草
    冬风送来扑鼻香气, 吸引了伏案工作情报部长的注意力。他抬头望向大敞的门口,注视温莎随着灌入冬风的一起缓缓步入室内。
    “怎么了?”不着痕迹地掩上卷宗,莱昂内尔笑得有些心虚,“艾德里安, 我吵醒你了吗?”
    温莎走路向来脚步轻快,莱昂内尔甚至还未看见他是如何迈步, 他就已经来到自己身边。他如同一阵轻风,裹挟着苜蓿草的香气款款而来。
    莱昂内尔随手将文件堆到一边——那里先前已经有了数量可观的纸张。他朝温莎伸出双臂, 轻柔和蔼的声音仿若三月暖风在耳边刮过:“艾德里安,过来。”
    温莎动了动嘴唇, 欲言又止。莱昂内尔以为他会反抗,说出什么刺耳的话来,但他没有。他沉默地走到莱昂内尔身边, 愣愣地凝视对方,那双不甚明亮的淡紫色眼睛中,神色十分复杂。
    莱昂内尔顺手一把将他拉过来,揉进怀中。他没有反抗,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温顺得像只小兔子, 让人心生爱怜。
    “怎么又没有穿鞋就跑出来了?”话语中虽说带有几分责怪, 可莱昂内尔说得却极为宠溺。他一把抓住温莎的光脚, 放在怀中双手来回揉搓, “好冰, 脚都冻成这样了……你今天咳嗽很凶吗?”
    “不。”温莎低声回答。烛光跃动, 带起他眼下睫毛的阴影也在跳跃。
    那细微的颤动,轻得好像蝴蝶,却在莱昂内尔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艾德里安。”他颤声呼唤,将温莎的脚虔诚捧起。
    由于极少走路,那双脚丫上只有在脚底一层薄薄的茧,脚后跟却十分光滑。每一颗脚趾指头都很圆润,因为刚刚的揉搓而泛着些许粉红色。因为主人被这样举着脚看,害羞地像小鸟脑袋一样地扭来扭去。连带着他形状优美的足弓上,那条点缀雪白脚背的青筋,也跟着一起动。
    莱昂内尔轻轻地把温莎的脚放在怀里,小心地温暖他冰冷的脚。这个动作,不仅温暖了温莎的脚,也温暖了他的心。他开始本想要挣扎,却很快地安静下来。
    在他们之间,很少能够拥有这样的平静安逸。温莎不由得开始唾弃起自己来,却没有胆量现在挣扎着离开。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圣光术】
    苏珊娜赋予的美好感受褪却之后,温莎趴在桌子上,安静地盯着黑暗处的阴影。他的汗水早已将单薄的睡衣湿透,现在正紧紧贴在皮肤上,黏腻的感觉有些不舒服。冷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莱昂内尔,捕捉到了他细微的颤抖,关切地低声询问:“冷吗?”
    温莎脑袋晕乎乎的,他微微点头,动作比落在枯叶上的水珠更加轻柔。
    “艾德里安,你等我一会儿。”莱昂内尔覆在他耳郭上,轻柔蠕动嘴唇。“在这里呆着,别乱跑,我马上回来。”
    温莎虚弱地微颤睫毛,算是回答。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说话,也不想再和莱昂内尔相互争斗。难得的平静和满足,让他变得十分懒散。
    金狮子爵的身体一离开他,失去了背后的温度,他内心感到一阵空无。好像有人把很重要的东西拿走,可是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温莎自己也说不明白。他慢慢地滑落在地,无意间瞥见了一张打开的纸,那是由于他们刚刚激烈动作时,被扫落在地的信件。
    温莎本无意窥视莱昂内尔的秘密,他只是想要擦掉上面那些可疑的水渍。从折痕上来看,这封信应该是刚刚莱昂内尔在看的那封。修长的手指轻轻拂掉水珠,温莎只是不经意间偶然一瞥,瞬间明白了莱昂内尔最近在苦恼什么。
    瞬间恢复清醒的温莎赶紧将信扔到一边,赶在莱昂内尔发现之前,他又趴回了桌子上,好像他从未离开过那里一样。
    金狮子爵,丹古堡的城主大人竟然亲自端着一盆热水,向温莎走来。他手上搭着毛巾,肩膀上还有一条干净的睡袍。
    “等很久了吗?”莱昂内尔抱起温莎,将他放在自己腿上,帮他脱下汗湿的衣服。
    “不……”略带抗拒地推开莱昂内尔的手,温莎紧紧抓住他手上的热毛巾,“子爵大人,怎么可以做男仆的工作?让人看见了,不知道会被说什么。”
    “莱昂内尔·冯·皮尔逊愿为您效劳。”金狮子爵面露微笑,将温热的毛巾覆上温莎裸露冷空气的皮肤,轻柔来回摩挲。
    “会被人看见。”这种摩挲方式实在太过于暧昧,温莎低声嘟哝时,耳根都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我不想别人看见我……”
    “不会,”莱昂内尔柔声,他再搅了一次毛巾,细心地为温莎擦掉额角还未干透的汗珠,“这里只有我在看你。别担心,艾德里安。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
    窗外冬风依旧奋力弹奏冰雨夜章曲,室内却一片温暖旖旎。木柴在壁炉中熊熊燃烧,噼啪炸裂,床帘轻轻晃动,穿着干净睡衣的温莎被小心地放在床上。背对着他的男人,高大的躯体似在发光。火光为男人镶嵌出一圈金色滚边。
    温莎伸出手臂,轻轻搂住那一团金光。
    “不行,艾德里安。”他身上的男人低声喘息,爱怜地拨开他微湿的刘海,“说实话你今天让我喜出望外,我很开心,也非常想要再次拥抱你。可是,我在开心的同时,也非常关心你,我也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理解到莱昂内尔会错意,温莎双手捂住脸颊。他翻了一个身趴在床上,背对莱昂内尔。“那样的话,请让我安静一会儿。”
    “如你所愿。”莱昂内尔躺到他身边,温柔地从背后抱住他,把他翻过来。“别趴着睡。”
    温莎又翻了过去,背对莱昂内尔,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只蚕。无论莱昂内尔如何与他讲话,他都不再发一语。他感到心情有些复杂,既有害羞和难为情的感觉,也有一点酸涩,甚至略微感觉有些平静和放松,以及一丝宽慰与甜美的小心思。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干脆就不多想。
    莱昂内尔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近乎于梦呓。温莎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从未这样动听过。好像精灵们在夏夜星空下的哼唱,美好而又催人入睡。
    在这个越来越低的声音当中,温莎眼皮越来越沉,在进入梦乡之前,他想起来在那封信上瞥见的内容。
    我们需要尽快动手。
    狼崽子已经确认坐上军情处统领的位置,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利。
    那名叫做阿尔瓦的家伙,血手的刺客在追杀他。
    他被……庇护……
    冬至节时分,身兼数职的莱昂内尔时分忙碌,可他即使再为忙碌,也没有再冷落了温莎。温莎一如既往地和莱昂内尔保持着两个人不说破的关系,却没有再提及任何关于感情的话题。
    遭遇了几次冷遇之后,莱昂内尔也聪明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两个人的刻意回避,让他们现在能够维持着现状,享受着心知肚明却又假得酸涩不已的“幸福”。
    如果不是依旧在病中,这个冬天,温莎过得还算不错。他今年的病情没有以往严重,莱昂内尔没有用过度的体贴,让他感觉到压抑和难受。在这个充满冰冷谎言的世界,真实的是他贴着莱昂内尔的身体时,感受到的体温;是另一个男人的喘息,往他耳孔喷洒的热气;是半梦半醒之间,从背后抱住他的低声呢喃……
    他们的关系,如同钢丝线上跳舞一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温莎的身体在冬天生病,春天好转,已经成为了惯例。他想他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惯例。一等到迎春花节来临之时,温莎的病情稳定了下来。春风带来迎春花的香味,卷起漫天飞舞的金黄小花瓣。迎春花的味道总是让他怀念,红泥山庄春日解冻泥土里,独特而又清新的土腥味。
    “我想回家看看。”早餐时,温莎对莱昂内尔说。
    莱昂内尔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他放下汤勺,略微思考片刻:“艾德里安,国庆日还有很多事情,我暂时走不开。可我也不想和你分开,你能再等等吗?”
    “信……”温莎轻轻擦掉嘴唇上的汤汁,“冬天都没收到,不,是从我……被带回丹古堡,我就没有再收到信……我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小艾德里安长高没有,山庄后面那棵树,是不是发芽……我想回家,过去几年里一直都想回家……”
    “别说了,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手撑住额头,满脸都是懊恼,“请你不要再说了,你让我有很深重的负罪感。艾德里安,我现在给你说实话,你要听吗?”
    温莎满脸期待地点头,那双不甚明亮的淡紫色双眼,少有地迸发出光芒来。
    莱昂内尔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他张了张嘴,到嘴的话顺着啤酒一起咽了下去。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看得温莎很着急,双手都揣到了一起。
    “我……”经过几番犹豫,莱昂内尔终于开了口。他闭了闭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把信都扣下了,艾德里安。尤利西斯的信,都在我这里。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而感到恼怒。”
    温莎突然松了一口气,跌坐进椅子里。“还好。”刚刚莱昂内尔犹豫的时候,温莎差点就以为他要告诉自己什么坏消息。现在,他一颗忐忑的心落了地,双手摁住胸口轻轻喘息,“请把信都给我吧。”
    金狮子爵言出必行,第二天,温莎拿到了厚厚一摞信件。
    “艾德里安,你穿得太少了。”莱昂内尔站在温莎身边,给他披上一件斗篷,“虽说已经是春天,晚上还是很冷。别再着凉了。”
    “是吗?我没感觉到多冷。”温莎快速地翻阅信件,每一封信里,都表现出尤利西斯对他的担心,哥哥知道了他生病的事情,可是为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他,而感到羞愧。在信件里,尤利西斯说红泥山庄太冷,让温莎还是在温暖的地方过冬。
    换句话来说,就是让温莎好好地呆在丹古堡,不要老是想着回家。
    说实话信件的内容让温莎十分失望。如果不是看到这些手迹,温莎真是难以相信,在他病重的时候,他的哥哥,唯一的亲人,竟然说出“你不要回来”这种话。失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温莎鼻子有些酸涩。
    “怎么了?”莱昂内尔轻抚过温莎柔软的头发,拈起一根发丝,在手中来回撵弄,“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
    “没什么。”温莎愣愣地说。“我只是……总感觉……”他停顿下来,仰头望向莱昂内尔,看得金狮子爵内心一阵阵心虚,“我是不是不会再和哥哥见面了?我有生之年还能够回到红泥山庄,能够再看见我的亲人们吗?”
    “…………”莱昂内尔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他只能沉默地揉乱温莎的短发,过了许久,才柔声安慰说:“不会的。艾德里安,等我们这一阵子忙过,我陪着你一起回家,好吗?”
    温莎垂下眼帘,默默点头。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满心爱怜地将他搂在怀里,温言细语之下,也无法宽慰他难以名状的失落感。
    “艾德里安。”见温莎还是提不起来什么兴致,许多没看完信随意地堆在一旁。莱昂内尔把他放在自己大腿上,深沉地凝视他:“你还想要进入创造者实验室吗?”
    “当然。”提到关于梦想的话题,温莎总算是略微打起精神来,“子爵大人要为我提供捐献金吗?可是你说过,丹古堡再也拿不出来钱了……”
    莱昂内尔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没错,我是说过。可是我现在弄到一笔钱了。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拿走那笔钱,那你的打起一点精神来。你至少得让我觉得,我的钱不会白白地送到路西恩那里,却一点成效都没有。”
    “抱歉,子爵大人。”温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可他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明明面对其他人,都可以挤压出的假笑,面对莱昂内尔,却怎么都挤不出来。“我想我可能是太累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要再确认一次——你已经确定要为我提供两千金纳尔这样一大笔钱,让我加入创造者实验室?”
    “是的,艾德里安。我要帮你实现梦想。”莱昂内尔轻轻摩挲温莎的脸颊,宠溺的笑容挂满面庞,“你不必再担心其他任何事情,你只要好好准备你的工作组就可以。”
    “你想要什么报答?”和莱昂内尔相处得久了,温莎深知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把脑袋埋进莱昂内尔的脖颈之间,手指轻轻点上对方覆盖均薄肌肉的后背,“那么,你想要我为你做点什么,用以报答你的慷慨捐赠?”
    “如果我说,什么都不要呢?”莱昂内尔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他嘴里说着抗拒的话,却把温莎更进一步地揉入怀抱。
    “骗人……”温莎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
    【圣光术】
    什么都不要,就是什么都要。
    陪着莱昂内尔玩过各种花样之后,温莎累得根本不想动弹。他神情麻木地趴在床上,发出如同幼兽一般的微弱喘息声。莱昂内尔从背后抱住他,和他一同享受过苏珊娜的欢愉之后,莱昂内尔总是温柔得犯规。
    “艾德里安……”似喟叹又似呢喃,莱昂内尔抱住温莎,动情地舔舐他干净瓷白的后颈,“感谢圣光能够让你留在我身边,只要一想到你依旧在这里,在我的臂弯之中,我就十分感动。艾德里安,你还在这里,你依旧属于我,这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真的是太好了。”
    “……”温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费力地扭过头看向莱昂内尔,“太重了,子爵大人。”他说,“你太重了,子爵大人……我喘不过气来。”
    莱昂内尔满心抱歉地摊开双手,从温莎身上离开。“我去给你倒点喝的。”他跳下床之后,转身又给了温莎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去书房,不会走太远。”
    “让仆人来做不就好了?”温莎闷闷地说,“你为什么又要自己去?”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这样。”莱昂内尔微笑着拨开温莎汗湿的刘海,“这种样子,你展示给我一个人就好,艾德里安。”他低下头,在温莎耳边打趣地说,“我做你的仆人,好不好?只为你一个人。”
    温莎不想搭理他的胡言乱语,也就任由他去。
    莱昂内尔转身离开卧房,快步向书房走去。走的时候,还不忘记顺手带上门。温莎瞥了一眼房门,挣扎着坐了起来。他随手拿了一件丢在床上的衬衣,套在身上,起身向着城主卧室的阳台走去。
    丹古堡城主的卧室里,阳台挨着更衣间一起。虽说在这里住了好几年,温莎却不经常到这里来。春日海风送来阵阵花香,温莎心下茫然,望向月光下的丹古堡花园。那里的绿色,是如此鲜嫩,满月辉光照耀花园的苜蓿草,夜露反射出月光,一片银光明灭。
    莱昂内尔端着酒,用肩膀顶开房门。他一眼就看见站在阳台旁的温莎,不由得呼吸一窒。
    温莎穿着莱昂内尔的衬衣,白色的亚麻布衬衣。
    月光为他镶上一圈光边,他那清冷干净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如同泉水一般通透。连带着他的身体,看上去都好像有些透明。光线透过单薄的布料,勾勒出温莎身体的轮廓线条。花园里新栽种的樱桃树,在风中摇曳。樱桃树与迎春花的花瓣,在德鲁伊的魔法加持之下,朝着高空飞舞。金黄的、粉白的细小花瓣,落在温莎肩头与发顶。
    对于温莎来说,莱昂内尔的衬衣还是过于宽大。夜风吹动衬衣下摆,露出他肌肉紧实的腿——雪白、修长而又笔直,脚后跟泛着粉色。他似乎跟着风在一起摇晃,好似被风一吹就会消失的幻像。
    莱昂内尔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哀求温莎不要消失。他定了定神,再次确认温莎还在这里站着时,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庆幸从心底油然而生。
    按奈不住内心的疯狂悸动,莱昂内尔轻轻地把酒放在床头的柜台上,朝着温莎慢慢走去。
    “艾德里安。”摘下落在温莎肩头的花瓣,莱昂内尔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嫉妒这些花瓣。他随手将花瓣扔下阳台,从背后轻轻抱住温莎,低头用脸颊蹭温莎的脸颊,“在想什么呢?嗯?”
    “没什么……”温莎放松身体,接受了这个拥抱。这种信号无疑是一种鼓励,莱昂内尔低头轻轻地在他柔嫩的脸颊上,印下一个情意绵绵的轻吻。
    那吻是如此轻柔,好像羽毛拂过,却不蕴含任何性意味……温莎忍不住震颤了一下。
    “冷吗?”莱昂内尔关切地问,把温莎又抱得紧了一些,“你在看什么?”
    “不冷。”温莎顺从地让他抱着,“我在看苜蓿草田。”
    莱昂内尔低着头,深深地吸入一口温莎的气味。他近乎于迷醉磨蹭温莎的脖颈,呼出的热气弄得怀中的小兔子躲躲闪闪。“苜蓿草田有什么好看的?”莱昂内尔闷声闷气地说,“艾德里安你才好看呢。”
    直白的话语让温莎红了耳根,他歪着头想要躲开莱昂内尔炽热的呼吸,却只能给身后的野兽展出他天鹅般的脖颈。
    “如果能够用这些汁液,做颜料,”温莎颤声说,“那样就可以节省不少成本。”
    月光之下,细白的绒毛随着他的动作颤动,撩动他身后男人的心弦。
    “好啊。”莱昂内尔在他耳边低语,“你要是想要,就拿去,都给你。”
    温莎不可置信地盯着莱昂内尔,好像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莱昂内尔被他看得哑然失笑,低声询问他怎么了。
    “雪鬃……”温莎糯糯地开口,软绵绵的声音撩得金狮子爵几乎不能自己。他动情的毛脑袋在温莎脖颈之间摩挲,柔软的发梢掠过肌肤,衍生一阵阵难耐的痒意。温莎怕痒地躲开,略带抗拒地推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那不是……雪鬃的……你为了它而种下这片苜蓿,不是吗?”
    “是的,确实是那样。”莱昂内尔吃吃轻笑,他低沉的笑声,专注的目光,让他整个都散发出一种难言的性感,“我为了雪鬃种下这片苜蓿,就不能够为了你,种下这片苜蓿吗?”
    很显然,一匹马吃不了这么多苜蓿。莱昂内尔的话外之音让温莎感觉有些微妙,他撩起眼皮认真地盯着莱昂内尔看了好大一会儿,才确认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丹古堡内,所有的苜蓿草都归你了,我的小马……”莱昂内尔亲昵地在温莎耳边说话,呼出的热气弄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意取用。”
    “从……什么时候开始?”温莎眨巴着眼睛,也未能缓解眼前的模糊,“到什么时候结束?”
    “现在……”丹古堡的主人说,“直到……永远……”
    第二天一早,丹古堡苜蓿田的新主人就开始行驶他的权力。他蹲在草田里,尽量选择鲜嫩多汁的草叶,并且尽可能地多摘一些。在实验阶段,他必须要知道需要蒸发多少水分,才能获得色彩浓艳的草粉。想到那些由绿松石制造的颜料价格,温莎感觉特别有干劲。
    春日阳光是如此明亮,让天空都变得近乎于透明。明媚的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拥抱住春日丹古堡。温莎慵懒地舒展开胳膊,深深地吸入一口空气。苜蓿草香甜的味道,混合着带着烟草味手指的味道,在鼻孔里打转。
    他疑惑地睁开眼,看见莱昂内尔指缝间夹着一枚小小的苜蓿草,正伸在他的鼻子下面。
    “做什么?”温莎没好气地问。
    这种行为无疑是幼稚的,温莎没有想过会在一片田里,和丹古堡的城主金狮子爵大人一起干活,更没有想过他竟然会趁着干活的时候会用这种幼稚地行为来骚扰自己。
    “苜蓿草。”金狮子爵笑得像名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他不在意温莎恶劣的态度,来回晃动手中那片小小的草叶,“你需要的东西,我给你摘来了。”
    “那还真是感激不尽!”温莎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草叶——有四片叶子。温莎沉默片刻,抬眼望向一脸认真的莱昂内尔。望进他湖水般双眸的瞬间,温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可抑制的涟漪从内心荡漾开来,温莎感觉面颊发热,赶紧将头别在一边。“一片可远远不够,子爵大人。”他用近乎于呢喃的冷淡声调说。他的身体并不像他的语气那样冷淡,从指尖传来的颤抖,让割草的镰刀都在发抖。
    莱昂内尔没有责怪他的任性,只是宠溺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微笑。看他粉红的指尖一点点染上苜蓿草汁液的色彩,看他通红的耳根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他们在田里做着农民一样的工作,直到温莎的指尖被草叶染绿,直到莱昂内尔的衬衣被汗水濡湿,直到苜蓿草装满一人高的草料篮,直到太阳结束它的工作,在黑暗中休息。
    看得出来,莱昂内尔很擅长做这种工作。他满是薄茧的双手,有一部分也是因为照料马匹而需要的劳作造成。温莎就没有那么好运,他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双手,起了好几个水泡。
    晚餐之后,莱昂内尔小心地用小刀为温莎处理。当他尽量缓慢而又温柔地挑开水泡时,他紧皱的眉头好似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温莎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摊开双手,静静凝视那名身居高位的男人,跪在他的脚边。
    “如果感到疼痛,”用干净的亚麻布蘸了一些绿色药汁,莱昂内尔抬头认真地凝视着温莎,“你就喊出来。”
    “喊出来,你会停止吗?”温莎问。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揶揄地说道:“那我还是省点力气,呆会再喊。”
    他语出双关,让莱昂内尔不由得皱起了眉。“虽说我不会因为你感到疼痛而停下来,”他说,“但我至少可以轻一些。”
    药汁接触到刚刚挑破的皮肤,带来难耐的刺痛。温莎忍不住想要缩回手,却被鉄钳般的双手牢牢钳制,丝毫不得挣脱。
    “别乱动!”莱昂内尔低声呵斥,吓得温莎把缩了一半的手又伸了回去。
    温莎低头看他认真地工作,小心翼翼地给挑开的水泡滴上药汁,而后用干净纱布包扎好。他是如此专注于此项工作,甚至没有时间分神,将他一丝不苟的面庞上,晃荡那一丝碎发给挪开。
    难以名状的温情在内心荡漾,温莎伸出悸动的手指,拨开那一缕晃荡的碎发。莱昂内尔抬眼看向他的脸,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艾德里安……”金狮子爵近乎于喟叹地呻、吟,低头将温莎缠绕绷带的双手捧住,亲吻不断地落在上面,“我美丽的艾德里安,我的艾德里安,你真是个天使。我爱你……”
    “别这样……”温莎难为情地抽出手来,把目光别向一边,“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现在能不能,让我……上……床上……”
    说到这里,他尴尬得再也说不出来话。听起来好像就是自己在主动求欢一样。一向以戏弄他为乐的莱昂内尔却没有再挑逗他,反而和他交换了位置,把他放在胸口。
    “是的,今天晚上你应该休息了。”金狮子爵面带笑意,无限宠爱地抚摸温莎柔软的头发,“明天你不用再去苜蓿草田,我会为你做好一切。”
    “你以前也为别人这样做过吗?”强壮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入温莎的耳膜。他眨了眨眼,感觉眼睛有些酸涩。“除了雪鬃以外……”
    “我只为雪鬃摘过苜蓿草……”莱昂内尔垂下眼睫,透过睫毛凝视温莎,他看了怀中可爱的家伙好长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说,“从今天以后,我为你。”
    “是吗?”温莎也说不出来他是怎么了,总感觉心里烦躁得要命。“我累了。”他说,“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
    虽然嘴里冷淡,可是温莎依旧趴在莱昂内尔胸口没有动。该死的!他应该动的!应该立即起来,和莱昂内尔翻脸或者是不动声色地离开。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竟然还在贪恋这一点点来自于另一个男人肉体的温暖。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看不见莱昂内尔,他心烦意乱。看见莱昂内尔,他也心烦意乱。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就好像是生了一场重感冒,提不起来力气,只能任由他人摆弄。
    “不做哦。”莱昂内尔低声轻笑,在他耳边轻轻吹气,“今天你已经很累了,毕竟在田里劳作了一天。我们今天就抱着睡觉吧,有时候我觉得,那样也挺好的。”
    温莎没有吭声。
    因为他想不出来更好的提议。
    莱昂内尔依旧公事繁忙,他把情报部的大部分事物都带到丹古堡来。按理说他应该住在凯拉尔的大宅,在温暖舒适的木头房子里办公,而不是在这座要塞,这冰冷的石头城堡里,抱住他的小情人,用体温来相互取暖。
    偶尔温莎也会知道一些事情,从过去之灵和现在之灵那里。贵族的圈子里确实出了点小事情,对于温莎来说,无关紧要。但是对于莱昂内尔来说,事情就棘手得要命。
    最近一段时间,温莎能够明显感觉得到,莱昂内尔对他的关注下降了。他说不上这是好或者还是不好,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这些问题。他的精力都用在了研究如何将苜蓿草制作成浓缩颜料,以及提里安法师协会的各种事务信件上面。
    事情终于到了完结的一天,四月初,温莎收到了提里安法师协会的公函。调色盘工作组被允许创立,并且进入创造者实验室——莱昂内尔履行了他的承诺,虽说这些天以来,莱昂内尔一直都阴沉着脸,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子。
    所以,当莱昂内尔告知温莎,他将会到朱诺斯城去,参加下水道例行五月拍卖会时,温莎感觉很惊讶。更让温莎惊讶的是——莱昂内尔竟然要带上他一起去。
    都忙到这种程度,竟然还有心思去拍卖会上玩耍?但他没有蠢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莱昂内尔总是有各种事情要忙碌,他去拍卖会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莱昂内尔会给予他报酬,承诺温莎可以买下任何看上的东西。
    这不像莱昂内尔,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
    根据莱昂内尔的要求,温莎带上了好几套礼服,虽说他认为他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可以穿它们。在实验室里不适合穿着这些昂贵的服装。
    他们出发得很早,提前三个多星期就往朱诺斯城赶。一般来说,按照正常速度,车队只要两个星期就可以从丹古堡到朱诺斯城。温莎不明白莱昂内尔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就算是有事也不会告诉温莎。这太像莱昂内尔的风格了,什么事情他都只会闷在心里。
    一路上,莱昂内尔刻意让车队放慢速度,看上去好像是他带着自己宠溺万分的小情人,一起去郊游。他们走得很慢,有时候莱昂内尔还会吩咐车队停下来。温莎以为他要在附近游玩一番,但是没有。
    每一次停留,莱昂内尔都单独下车,一个人面对南境的旷野,默默抽上一锅烟。那个烟斗,还是七八年之前温莎送给他的那只。这么多年以来,莱昂内尔一直都没有更换过。黄金狮子的包嘴被熏得有些发黄,黑色的烟杆却愈发地光滑。
    更加让温莎感觉奇怪的是,明明像莱昂内尔这样经历旺盛的男人,竟然可以一路上都表现出苦修士一样的冷淡。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欲望,甚至夜晚不再抱着温莎入眠。
    他们之间的谈话越来越少,少得温莎想要开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那种烦人的恼怒又从温莎体内升起,他不知道自己在究竟苦恼些什么。他甚至觉得——任何苦恼在莱昂内尔那里,都是没有意义的。
    温莎的存在,只是为了莱昂内尔在心情好的时候,想要他的时候,才会有一些价值吗?
    他们出发之前,温莎曾经“不小心”听见了莱昂内尔和他属下的谈话。
    “我必须要得到那孩子。”莱昂内尔在出发之前曾经这样说过,“我们已经等待得太久,久得连关注的重点都出现了错误,我不希望我们再重复这样的错误,一天都不。”
    那错误,到底是什么呢?温莎忍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莱昂内尔依旧冷静而沉默,他坐在粼粼马车内,身形高大,体貌端庄。真是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尤物,能够让这样身居高位,外表出众,富有而又充满魅力的男子,求而不得?
    温莎并不认为是他自己,他认为莱昂内尔早就得到了他。
    沉默沉默沉默……无尽的沉默在旅途中几乎要把温莎给逼疯。他十分想要揪住莱昂内尔那满是愁云面庞之下的衣领,强硬地询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温莎没有这种勇气。他甚至连和莱昂内尔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他还无助地维持着自己的自尊,自己的骄傲。他不想把他所拥有的最后物品,一一踩在脚下,任由他人来践踏。
    可温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离朱诺斯城很近了,大概只有两三天路程。一路上莱昂内尔的沉默终于让温莎下定决心去行动——伴随着摇晃的马车,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莱昂内尔依旧在凝视窗外,丝毫没有注意到温莎的动作。
    温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慢慢地坐在莱昂内尔身边。当他的屁股挨上坐垫时,他的心脏疯狂而又猛烈地撞击胸腔,他摁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悄悄地瞥了莱昂内尔一眼。
    金狮子爵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小情人更换了位置,乖巧可怜地坐到他的身边,寻求他的关注。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手肘撑在车窗上,托腮眺望窗外的风景。
    他的小情人尴尬地垂下脑袋,恢复柔嫩的手指抓住膝盖上打开的书页,弄皱了好多张。
    可是,即使是纸张揉皱的声响,也未能引起金狮子爵大人的分毫关注。他好像被魔法变成了一座雕像,石头制成,在冬天的雨夜里维持着原本的动作。
    温莎轻轻叹了一口,慢慢地一张张抚平书页。做完这些,莱昂内尔依旧没有什么反映。温莎起身准备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看完这本《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疯狂四十四夜》。
    起身时,他被人抓住了胳膊。
    他疑惑地扭头去看,莱昂内尔依旧眺望窗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改变分毫。
    莱昂内尔的反应让他莫名光火,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放开我!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没有得到回答,莱昂内尔给温莎的回应,依旧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