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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工作(五)【三更】
    如果温莎还没有因为伤痛、寒冷与饥饿,而产生什么幻觉, 那么他看见的是一名身材曼妙的妙龄女子。她穿着城堡女仆的制服, 一举手一投足之间, 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风雅。
    “别害怕。”她轻柔的嗓音如同清泉一般, 能够滋润沙漠人迷途旅人的心田一般, “我来救你出去, 你别出声, 守卫虽然醉得厉害, 但是并不表示他们不会醒来。”
    她从腰间取下钥匙圈,挨个伸入锁眼。她的手指既纤细又灵活, 更换钥匙的速度极快。不过一眨眼,就试过十多把。随着“咔哒”一声轻响, 她解开了温莎的脚镣。
    而后, 如法炮制,也解开了温莎脖子上的镣铐。
    少有地感觉到自由, 温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入手之处尽是一片黏腻,他伸过手,借助微弱的烛光一看,满手都是血污。血液已经红得发黑, 看上去十分可怕。这时候,温莎才感觉到脖子上的刺痛。
    以往, 其他的痛苦, 盖过了脖子上这些轻微的刺痛。现在温莎才发觉, 被镣铐给拷住的地方, 早就已经破了皮。有的地方结了痂,还没有等血痂脱落,又被新的伤口蹭破。
    温莎自嘲地笑了笑,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受?人类的感官竟然能够退化到如此地步,要知道,他以前就算是被纸划破了手,也痛得一直嘶气。
    “亲爱的,你能走吗?”女仆的声音,唤醒了在发呆的温莎,“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如果你想要思考什么伟大的事情,请到安全的地方再想。”
    “啊,很抱歉。”温莎尴尬地笑了笑,扯到唇角的伤口,让他痛得皱紧眉头,“我想我还可以走。跑都没问题,不用担心我,现在,我们走吧。”
    女仆对他点了点头,她拉住温莎的手腕,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作为一名妙龄淑女,她的力气简直大得惊人。烛火跳动,虽说她覆盖在面纱下的脸庞看不清楚表情,但温莎也能够从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当中,读出温柔的笑意。
    “我们走吧。”她说。
    她应该很熟悉新维泽堡的情况,如果不是在城堡居住已经,不可能对这里所有的路线都如此熟悉。每一个窗户,每一条小路,这位女仆对此地的熟悉情况,胜过对自己掌纹的熟悉。她带着温莎一路往外走,绕过了每一处岗哨,每一名卫兵。
    她领着温莎,出了监狱,路过新维泽堡的广场,绕过一道天井,转过无数转角,走了很多小路。月亮已经下山,现在正是黎明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刻。
    为了躲过卫兵,女仆熄灭了蜡烛,温莎一路上紧紧跟着她影影绰绰的身影前行。星光洒落在她身上,让她看上去如同幽灵一般,在黑暗当中漂浮穿行。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温莎不禁想到这个问题。要营救维泽城城主的囚犯,是一件相当危险而又困难的事情,而她却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温莎从地狱般的牢狱之灾里解救了出来。她的脚步如同小鹿一般轻盈,快得温莎只得尽力忽视身体的疼痛,勉强地跟住她,不至于走丢。
    女仆带温莎来到一个地窖,她点燃烛台,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用脚不停地在泥地上乱踩。
    “我记得是在这里。”她喃喃地说。
    温莎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也无法帮忙。就在他想要开口询问时,女仆突然蹲了下来,两手在地上划拉开浮土,露出一道暗门。
    “快来!”她高兴地温莎说。
    打开暗门,年代久远的木梯出现在眼前。温莎如履薄冰般踩上去,尽管他走得非常小心,可每走一步,木梯还是嘎吱嘎吱作响。
    他们一路向下,来到一条暗道。暗道既长又黑,而且很矮。这名女仆和温莎身材差不多,比他稍微要矮上一丁点,但作为一名女士来说,已经不算矮。他们沿着暗道一路前行,即使是他们这样身高的人,也要弯着身体才能穿过这里。
    这条暗道并不是笔直向前,而是由无数岔路组成的。实际上,这里让温莎想起来图书馆。一排一排的书架整齐排列,至少从形式上看上去很像如此。不过排列在暗道当中的可不是书籍,而是——尸体。
    准确地说,是骸骨。
    先民们的遗骨保存在这里,有的年代久远得已经碎成骨渣,有的从成色看上去,应该放进来还没多久。有的有一副棺材,精美的石雕刻画出主人生前的模样。更多的,是骨骸堆成的墙壁。
    不知道制造这些的人在想什么,他们把骸骨都能够堆得如此有创意。可能是因为身处富有创造力的艺术之都的原因,这些骸骨被整齐地码放,弄成两面骨墙,他们现在就在这些先民遗骨做成的墙壁当中行走。
    有的骷髅头,被摆放成爱心的形状,有的是摆放成莲花——维泽城的居民们都爱莲花。所有的骨头都被码得整整齐齐,有的是胫骨,有的是胸骨。摆放这些的人像艺术家一般,利用人的视觉差,把人类的骨头当做材料,创造出令人心神震撼的作品。
    不过,这景象让温莎有些不舒服。
    “这些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尸骨放在这里?”温莎忍不住问,“维泽城里没有墓地吗?”
    “当然有墓地。”女仆漫不经心地回答,“可是总有墓地也无能为力的时候。这两面骨墙,是一百年之前死于一场可怕瘟疫的人们。啊,可怜的人。他们里面还有不少还挺年轻呢。”
    “什么病?”温莎双手揣在一起,尽量忍住不去触碰那些遗骨,他现在特别想要摸一下,以此来寻找某种古怪的心灵慰藉。
    “红死病。”女仆简短地说,“快到头了,别说话。”
    红死病确实是一种十分可怕的瘟疫。凡是得了这种病的人,都会在生病一周内去世。温莎没有见过这种病人,因为红死病的传染力极强,如果城市里有一人生病,很快病情就会蔓延到整个城市。那些没有生病的人,如果不能及时逃离,有八成人会在瘟疫当中丧生。
    这种病开始的症状看上去很轻,只是普通的咳嗽,流鼻水,发热。第二天,病人就会流出一种淡红色的血汗,这种血汗会越来越黏糊,直到第六天,变得浑身都像是在出血一般。
    血汗会融化病人的皮肤,死神来临之前,他们的血肉被瘟疫溶解,如同被融化的蜡油一般挂在脸上。到这时候,病人的外表已经十分可怕。死神的降临,夺取病人生命时,病人会对死神充满感激。
    感激死亡,夺走一切痛苦,让灵魂归于平静。
    其他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有时候,活着会比死去更加令人痛苦。
    “好了,这里应该安全了。”穿越思维迷雾的声音,把温莎拉回现实。
    温莎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他和那名女仆正处在一个小山坡上,这在东部平原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制高点。山坡顶上,有一颗硕大无朋的榕树,女仆正在往树洞里钻。他们右手边,是灯火辉煌的维泽城。
    “快进来。”她说。
    温莎跟着她进了树洞。
    树洞的舒适,超乎温莎想象。他几乎都可以认为,这里算得上一间居所,不是简单的树洞。从入口到另一端,足足有十几码远。洞内一切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温莎疲累的脚踩上去感觉十分舒适,洞壁上挂着刚刚采下来的勿忘我花环。
    “好了,这里应该没什么人能够找到我们。”女仆转身给温莎倒了一杯苦艾酒,“你在这里先休息一下,恢复伤口之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呢?”温莎感激地说道,“你为我冒了这么多危险,你应该获得相应的回报。”
    “真的什么都可以?”那名女仆双眼发亮,跪坐在温莎身边握住他的手,“我听说过这个事情,公爵大人想要你母亲的遗产是吗?你可以把钱分给我一部分的话,我就再也不会做什么女仆,我可以带着钱远走高飞,你也可以获得自由。”
    她的要求可以说是合情合理,如果温莎真的知道那些钱的去向——前提是那些钱真的存在——温莎肯定会慷慨地给予她大笔报酬。可惜的是,温莎并不知道。
    “我很遗憾,恐怕我给不了你多少钱。”温莎难过地扯开嘴角微笑,“我不知道我母亲有什么遗产,她去世的时候,我还不满一岁。”
    “她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信物吗?”女仆翡翠绿的眼睛当中难掩失望,“或者是,她留下的遗物。还有信件和遗嘱什么的,你想一想,或许能够想出来什么。”
    “抱歉,什么都没有。”为了掩饰尴尬,温莎低下头抿了一口酒。
    听见这话,那名女仆变了脸,她站起身,一脚踩上温莎的胸口。
    随口,她揭开了面纱,露出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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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各位小天使的热情留言。
    现在一直都在轮空,完全就是靠着留言在支撑我写下去。
    感谢你们的支持和厚爱,我会原原本本认认真真地写完的。
    另外:温莎不会坐以待毙,他会想办法逃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