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温莎可一点儿都不想莫名其妙地被这个怪物给吞噬掉, 而且他无法确定他回去哪儿。如果这东西是恶魔，那么温莎肯定不能随其他死者一通漂流过冥河，到达永生花园。
    若是这怪物来自于虚空，那可是对于灵魂来说, 比死亡更加糟糕的地方。还有某些不可言说，从未听闻并且在朱诺斯那样的城市都不敢去讨论的地方。若是进到某些不可名状之物的肚子里，永恒的煎熬, 比活着更加糟糕。
    只有某些□□, 才会从边角, 从事情真相的旁枝末节, 语焉不详地提到那些事情。
    能够想到的最为糟糕的情况, 迅速在温莎的脑袋里过了一遍。
    “现出实体来，仆从！”现在没有很多选择，温莎只能硬着头皮, 先冒充一下这怪物的‘主人’，“我要你现在立即现出实体来！”
    那团紫色雾气突然沉默了下来，一别之前的喋喋不休, 这样的沉默反而让它显得更加危险。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识破的温莎拽紧袖子, 抓紧左边袖子里面的一块符文魔法石。
    这是他根据圣光之瓶研究出来的东西，圣光之瓶缠在温莎手腕上的这些日子里，温莎发现了这圣物的秘密。水只是普通的水，放进瓶子里的, 才是圣水。而和圣光进行沟通的, 并非是水, 而是瓶子。换句话说，是瓶子上的符文。
    在经过一系列的比对和修正之后，温莎终于弄明白了这些符文的正确排列方式，以及大小，还有法阵应当以什么样的方式，在别的载体上让圣光的力量得以运作。理论上，如果使用得当，某些情况下也可以发出圣光之瓶的力量。
    但是温莎没有试验过，他没有机会。符文的符号和阵法如果错误，会在施术的瞬间，当场反噬。力量会瞬间失控，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所以现在的符文学，在被认为已经研究到知识尽头的前提下，鲜有新的符文法阵可以使用。
    温莎手中这个，对于他，不，甚至对于朱诺斯的所有健在的符文法师来说，是个全新的法阵。搞不好，会引发爆炸，会引发坍缩，会引发时空乱流，法力风暴……或者，屁用没有。
    “不。”那个声音不再呈现出一种滑稽的怪腔怪调，而是变得冰冷残酷，“你不应该这样命令我，看来我们之间还需要一点点‘修正’，让你学会怎样做一名合格的主人。”
    “我然你……”猛地将符文魔法石往地上一掷，温莎的声音听上去威严且不容置疑，“现出实体！”
    强烈的光芒瞬间笼罩住整个书房，在过去数个世纪以来，丹古堡的书房，从未在傍晚如此明亮过。光线甚至超过了盛夏的太阳，超过了远方灯塔熊熊燃烧的火堆。
    丹古堡城堡的顶层房间，从书房迸射出的光线，几百里之外都清晰可见。
    这房间，变成一座巨大的灯塔，它的光线刺破昏黄的天空，直达天际。
    光芒消失之后，那团紫色的烟雾也从温莎眼前消失。发生的源头被圣光驱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被丢在地上的石头除外。
    温莎蹲下捡起石头，对自己刚刚的符文奏效感觉到一丝庆幸。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现在消失了，挺好。将来在准备完全——有束缚法阵和契约书以及足够多的蜡烛的情况下——温莎可能还会试图去召唤那团叫他“主人”的烟雾。而现在他需要整理一下思绪，带有白百合夫人画像的黄金盒子，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如果温莎没猜错，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应该是他母亲生前的“仆从”。不过很奇怪，为什么作为一名交际花，会有这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当做仆从，那是什么？如果没有实体，一团烟雾又能干点什么？总不能老是躲在烟囱里面吧？
    不过温莎还是有些担心——如果是恶魔之类的东西，那么有圣光之力的魔法符文石，那个强度，一般的恶魔都足以受到致命伤害。
    “怪东西……”温莎喃喃自语道。
    “哈啊，我不是怪东西！我叫迷烟，我的主人。”
    轻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莎冷不防地感觉肩膀一重，他扭头一看，一个怪模怪样的小东西，蹲在他肩膀上。那东西还不到一呎长，皮肤好像月光下挂着露珠的紫罗兰一般微光闪烁，嘴角几乎裂到耳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在冲他笑。
    温莎打了个冷颤——恶魔！货真价实的恶魔！与人类签订了契约的，应该是一名使魔。他抬起手迅速将站在肩膀上的小恶魔打开，对方机灵地躲开，漂浮在半空中冲他做鬼脸。
    “冷酷，残忍，无情的主人！”小恶魔说，“你不能这样对我，不，任何人都不能这样对我。不按照流程发布指令，还要攻击迷烟！坏主人！”
    对方没有翅膀，却可以飞。在这么近的距离中了一击，却看上去没有受伤。
    这家伙的实力，比它的块头可要大上许多。
    “好了，听着。”作为一名符文法师，温莎以前和恶魔的打过交道，都只是在书本上。他尽量以平静的口气对着小恶魔说，“我现在只问你两个问题，好好回答——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叫我主人。刚刚那个只是警告，如果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你应该知道你会获得什么样的下场。”
    在恶魔们的法则当中，屈服于强者是唯一准则。事出突然，温莎实际上并没有后招，但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怯懦。否则他最后的下场，只能是在扭曲虚空当中面对无边虚无。
    “可我知道你是谁……”小恶魔一转身，化作一团烟雾，飘飘荡荡地落在温莎肩膀上，“你身上……有她的味道……美妙的……灵魂的……香气……”
    “她？”温莎把烟雾从肩膀上排散，满脸都是嫌弃的神色，“你认为这个答案就足够让我满意吗？”
    “满意，当然！哦，不不！你知道的！你知道她是谁！”小恶魔冲烟雾当中探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杏仁状的红色瞳孔放得很大，“你不能撕毁合约，她的后代，世世代代，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小恶魔急切地把脸凑过来，如果不是紫色肤色与殷红瞳孔，那张脸上去与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当然，是缩小版的孩子。
    “我们有契约！”他高声尖叫道，“你难道不明白吗？她的后代，淡紫色的双眸！人类，不存在那种可能，它们很稀有，它们来源于恶魔的力量！只有做过这种契约的人，他们的后代，才会有那种双眸。”
    温莎轻皱眉头，仔细思考对方话语的可信度。
    “你如何证明？”温莎平静地问道，“按照几率来说，紫色眼睛的人类，一百万人当中就有一个。我认识好些个术士都……”
    说到这里，温莎突然闭了嘴。
    诅咒教派的术士们，确实有不少都是紫色眼睛。而他们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温莎的紫色双眸来自于继承，术士们的紫色双眸，如此集中地出现，不是正好印证了这小恶魔的话吗？
    “迷惑凡人的心智，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人类啊，精神脆弱，身体渺小，容易受到诱惑。”似乎已经看穿温莎心思一般，小恶魔脸上出现狡黠的笑容，“她可是我所见过的人类当中，最擅长使用诱惑的的人。可以说，是有诱惑人的天分。”
    “哦，听起来真是很棒的能力。”温莎冷淡地转过身，做出对小恶魔不感兴趣的样子，“来自于一吋布偶的诱惑，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迷烟不是布偶！迷烟是高级恶魔！等级很高很高很高！”小恶魔化作一道烟雾，气急败坏地冲到温莎面前，和他几乎脸贴脸，“诅咒教派的那些术士们，也只有能够召唤出高级恶魔的人，才有紫色双眸。”
    “因为高级的恶魔是紫色？”温莎漫不经心地问。
    “高级恶魔是紫色，魔力越是强大，颜色越是深，”小恶魔揣着小拳头疯狂点头，“低级的恶魔——你肯定看见过那些绿皮肤长小翅膀的恶魔，还有那些灰色皮肤的，喜欢偷东西的小怪物，喜欢叼走袜子，并且还是左脚。虽说恶魔们的皮肤五颜六色，有着紫色皮肤的才最为高贵。”
    “深渊位面的领主，一定是一大块紫薯。”温莎歪了歪脑袋，好笑地盯着小恶魔，“我所知的深渊位面当中，你这么小一点的恶魔恐怕还不够一口小点心。你这样的小不点，能干点什么？”
    “那还不是因为一见面，你就攻击我！啊！”小恶魔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啊啊啊，坏主人！我能够隐身，只让我愿意让他们看见的人看见我。我……我还会飞！”
    说着他催动烟雾，在空中转了几圈。与其说是飞行，还不如说是漂浮来得更加恰当。
    “哦……”温莎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但他还是面带平静地问，“那么，和你续契约的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