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小女仆脸上满是惊恐, 她的嘴角尴尬地抽动几下，柔顺地低下头，抬高自己手中的餐盘。她以充满诚意的举动告诉温莎——我没有恶意，我是来送餐的。
    莱昂内尔走之后, 温莎干脆地扑倒在符文学的研究当中。就在昨天，他才根据记忆，对照了已经被带走的圣光之瓶上的图案, 画好最后一笔。丹古堡很大, 从顶层的书房到城堡中部的用餐大厅, 起码得走上二三十分钟。温莎不想浪费时间, 这些天来晚餐都是由仆人送到书房。
    比起来误会, 温莎更不想让这名小女仆发现迷烟存在的事实。他挑高眉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小女仆茫然不知所措地摇头，她依旧低着头不敢去看温莎。
    温莎用眼角的余光瞟到迷烟就站在小女仆旁边做鬼脸, 可是她像是没有看见一样，依旧沉默地端着餐盘，低下头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她是因为看见小恶魔害怕, 还是因为温莎刚刚那一句“闭嘴”, 让她看上去受到了一些惊吓，瘦弱的肩膀抖个不停。
    “把食物给我。”温莎和蔼地说，“然后去休息，到明天早上八点之前, 我都不想被打扰。”
    小女仆用力地点了点头, 摊开手抓住裙摆笨拙地行礼。她咬着下嘴唇, 抬头看了温莎一眼，后退出门时，十分小心地将门带上。
    “放心，主人。”迷烟化作一道烟雾，言语当中慢慢都是得意，“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见恶魔之后，还能够保持缄默。她什么都没看见。”
    被说中心事的温莎不满地瞟了迷烟一眼，小恶魔立即识相地闭上嘴。但他的眼睛一直往温莎手里还捏着的镇魂器瞟。
    “我接受你的契约。”温莎抄着手，歪着脑袋打量了迷烟一番，在小恶魔做出夸张的欢欣鼓舞的动作时，及时制止了对方得胡闹，“你有力气吗？”
    “迷烟力大无穷！”小恶魔得意地咧开嘴大笑，流出两排整齐尖利的白牙，“如果主人有需要，迷烟可以搬动一座城堡！”
    “不用一座城堡，”温莎说，“只要你把插在地上的剑给拔、出、来就可以。”说完他打书房通往接见厅的后门，走到接见厅，迷烟紧随其后，“看见地上那一把了吗？把它弄出来。”
    小恶魔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得意，那张总是做出夸张表情的小脸皱成一团：“那是奎因多尔！主人，你要迷烟把奎因多尔给你弄来，我得说这可不行。”
    “这点力气都没有，那你能干点什么？”温莎瘪了瘪嘴，指着奎因多尔说，“那只是一把剑而已，被插、进了地板里，会搬动比一座城堡更加需要力气吗？”
    “哈啊，主人，迷烟得说实话——恶魔和圣光是对立的，对吗？你知道这一点吧。”小恶魔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说，“要一名恶魔去主动触碰圣光，那是在消耗宝贵的能量。就是最没有脑子的恶魔，都不会那样干。”
    温莎冷漠地盯着小恶魔，一副根本不想听任何解释的样子，转身就要走。
    迷烟急得飞身过去，挡在他身前说：“别生气，主人！迷烟不会主动去触碰，但是迷烟可以迷惑人类，这才是迷烟最最擅长的事情！”
    “你要迷惑谁？”温莎问。
    “刚刚那名小姑娘就不错，”迷烟打了个响指，“我去找她！”
    小恶魔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温莎以前没有和恶魔打过交道，虽说他手中有迷烟的镇魂器，可他不知道现在应该用什么法术和迷烟去沟通、交流，甚至把那个小恶魔给叫回来的办法他都不知道。
    看来得赶紧找一名术士恶补一下，如何去控制恶魔。不然以恶魔们一贯的作风，如果主人太弱，恶魔们就会推翻主人。在深渊里，最为底层的恶魔都有推翻上位者的想法。
    温莎总不能一直靠镇魂器来吓唬迷烟，这种事情，第一次可能奏效，之后就难说了。
    正在温莎发愁时，镇魂器里传来迷烟的声音，还是那么既欢快又恶毒：“主人，我找到她了。我们马上一起上来！不要觉得迷烟的动作太快，这次算慢的，如果主人非要夸奖迷烟的话，迷烟会很高兴的。”
    小恶魔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温莎就从来没有遇见比他更加话痨的任何生物。他不停地报告着温莎，他们现在到了哪儿哪儿，但是当迷烟说“我们到了”的时候，温莎只看见那名小女仆一人站在门口。
    她的样子有点不寻常，她双眼发直，晨曦般的烟云在她眼中流动，殷红的眼睛仿若来自于地狱深渊的红宝石。
    “迷烟？”温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哈啊，被你发现了主人！”小女仆歪了歪脑袋，以一种夸张到近乎于荒诞的步伐走了过来，“迷烟这就给你把剑弄出来，这没什么难的！”
    当小女仆第一脚踩上由奎因多尔造成的坑洞边缘时，地面的石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咔咔啦啦的声音如同碎裂的冰面。
    “你最好给我住手。”温莎明显看见地面上的裂缝在扩大，“地板会塌陷的！”
    “别担心，主人。”被控制的小女仆小步小步地靠近奎因多尔，“迷烟没有体重，不会压垮地面。这小姑娘体重很轻不是吗？我们很快就帮主人把剑拿出来。”
    冰面碎裂的声响越来越大，温莎紧张地盯着小女仆，看她一步步走向奎因多尔。“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停下，”温莎说，“把手给我，现在出来还是来得及。”
    “别担心，别担心！”被控制的小女仆说，“我走得很小心，不是吗？如果你越是想着坏的事情，坏事就一定会发生，主人不妨想一些好事可以吗？”
    她说着往前跨了一大步，地面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原本就凹陷的地面猛地往下坠。小女仆身形不稳地晃动了几下，好在她及时抓住奎因多尔的把手，才没有因为失去平衡而倒下。
    “哈啊，真是危险。”被迷烟控制的小女仆，露出和迷烟一样的微笑，温莎都不知道她的嘴角原来可以咧得这么开，“可我没事！看看这个，这就是圣剑奎因多尔！现在……”她双手握住奎因多尔的剑柄，凝神屏息，“这就……唔嗯嗯嗯嗯……啊啊……”
    奎因多尔纹丝不动。
    小女仆脸涨得通红，以她的力量来说，别说是石头，就算是奎因多尔镶进了木头里，她都没有办法将圣剑拔、出、来。
    每一次小女仆试图拔、出奎因多尔，地面就微微颤动一次。地面上的玻璃碎渣和小石子，顺着碗状的凹地，不断地向中心部分滚去。
    “好了，闹够了就上来。”这个情况一点都不妙，就算是温莎再对莱昂内尔不满，也没有想要弄坏莱昂内尔的城堡的想法，“不要在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快上来，现在，马上！”
    “没！意！义！没意义！是主人想要这块废铁！主人让迷烟把剑拔、出、来！”小女仆一听温莎这样讲，十分不满地喊道，“迷烟在为主人做事！主人说迷烟做的事情没有意义！迷烟讨厌这样的主人！”
    迷烟控制着小女仆撒泼，用力在奎因多尔边上跺脚，任凭温莎说什么，他都完全听不进去。嘴里不停地重复“坏主人”。
    “地面会塌的！”温莎好声好气的劝说无效，声音高出几个调，几乎是冲着小恶魔吼，“给我上来！我这是在关心你！”
    这句话成功地安抚了外貌和脾气都和小孩子一样的迷烟，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委屈巴巴地看向温莎。
    “真的吗？”他的愤怒被喜悦替代，脸上露出夸张的微笑，“那迷烟原谅主人了！我……啊……”
    小女仆只迈出一步，地面再也承受不住重量，被奎因多尔破破裂的地板突然下坠，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坠落到楼下的房间里。
    呛人的尘土洋洋洒洒，弄得温莎满头满脸都是灰白的粉末。温莎剧烈地咳嗽着，用袖子遮住口鼻，趴在地板断面的边缘往下看。
    小女仆看上去受了一点伤，她的脸上和衣服上满是灰尘和泥泞，但看上去没有生命危险。她在地上难受地蠕动着，呻、吟声穿过漫天灰尘传入温莎的耳膜。
    “该死！”温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他手上没有准备什么飞行法术，从袖子里掏出玻璃笔和墨水，在符文石上画了个简单的羽毛缓落术。
    城堡里巨大的声响引发了严重的骚乱，各种乱哄哄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温莎展开符文石，快速施法之后从坑洞跳下去。被施法的符文石和他一起在空中飘荡，如同一片轻柔的鹅毛。
    温莎落地时，那名小女仆已经一动不动。而迷烟则蹲在她的身边，一脸无辜地指着摔在地上的奎因多尔说：“主人你看，我把剑给你弄出来了！迷烟还是有用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