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孔不入的刺骨痛楚感停歇,转变成平和舒适的状态。不得不说, 巨兽大德鲁伊的药物比温莎想象中更加管用。自从他从丹古堡出走, 没有开始饮用魔药以来, 这种无孔不入的刺骨痛楚始终困扰着他。这段时间里, 温莎就是依靠这种刺骨痛楚, 来对抗停用魔药带来的空虚感。
然而, 任何药物都有副作用。巨兽大德鲁伊曾经这样说过, 刺骨痛楚消失之后, 比痛楚更加急剧的空虚感无时不刻不侵蚀着温莎的意志。他不再因为疼痛而全身冷汗淋漓,痛苦颤抖。他不再感受到刺骨疼痛, 而是换成了刮骨麻痒。
原本将骨髓都抽空的空虚感,变成了空荡荡的骨髓里有千千万万的小虫子攀爬, 它们啃噬温莎的骨头, 啃噬他的血肉,也啃噬他的意志。
温莎在第二天醒来之后, 立即感受到药物副作用的威力。一个疯狂的念头充满他的脑子,让他无法再去思考其他的问题。
好空虚,想要被填满,什么都可以, 想要被填满。
这是未来之灵没有为他展示的部分,也是温莎不曾料到的。未来之灵展示出温莎上了圣山, 展示温莎戒掉魔药, 但它没有展示出, 戒断的过程竟如此痛苦。
温莎意识不清, 几近疯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可能呻、吟过,也可以啜泣过,也可能痛苦尖叫过,也可能发疯地抽搐挣扎过……温莎终于清醒过来之后,他目之所能及出,尽是一片狼藉。
“这是……怎么了?”温莎不抱有希望地问,“不是我做的,对吗?”
西部走廊里,好像被狂风与烈焰侵袭过。书架横七竖八躺倒,书页散乱一地,天花板上悬挂的过去大德鲁伊们的毛皮,不少都被烧焦。
“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巨兽大德鲁伊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但没有下次。通过发泄性的杀戮来抵抗空虚,不是长久之计。你要戒断魔瘾,时间还长着呢,不能一直这样。”
“我很抱歉。”温莎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手臂。他刚刚肯定是施法了,用他自己的胳膊做材料,在以前温莎从来不知道符文法师还能做到这种事情。当然,那些疯狂的法师除外。他们发了疯,拿自己的身体当做施法材料,最终走向毁灭。
温莎来到圣山的目的,不是为了自我毁灭。而且,他也不想毁灭生命神庙。
“不用抱歉,”巨兽大德鲁伊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他的听力比温莎想象中更加优秀,“他们已经回归了自然。在生命神庙里,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橡树之父的意志发展。如果橡树之父不愿意让某些大德鲁伊留下,他会让他们离开的,你烧不掉他们。”
正如他所说,那些烧毁的毛皮不过几分钟时间,又变成了温莎初见它们时的模样。
巨兽大德鲁伊让温莎休息,以恢复体力。他回到生命神庙之后,温莎才在这个月里,第一次品尝到美味的饮食。可能由于长期独居的缘故,巨兽大德鲁伊很擅长做饭。
他烘焙的土豆,外壳酥脆,内里松软。切成两个半圆形的小球,简单地在切开的平面部分,洒上一点点盐,表面的咸脆可口,与内里的甜香松软,形成了不可思议的美妙对比。
他熬制的燕麦粥,甜糯可口,香软弹牙。虽说和莱昂内尔的做法没什么两样,只是放进去牛奶,加上一点点糖之后,放在火上慢慢弄熟。既保持了每一颗麦粒的完整,让麦粒熟而不烂,又保持了汤汁的浓稠。
他做的小圆蚬,使用牛奶和洋葱巧妙地去除了蚬肉原本的腥臭味道。入口时,滑溜的蚬肉,质地柔软不烂,久煮却丝毫不失其咬劲。一口咬下去,鲜美的肉汁在嘴里绽开,滋味好的很。肥厚而不失滑溜的肉质,跟那鲜甜澎湃的肉汁,配合上洋葱的鲜脆,与牛奶的香浓……美味程度,远超温莎在任何饭店与城堡品尝过的任何菜肴。
当然,也可能是温莎饥饿难耐。
巨兽大德鲁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稳重,远远超乎他的年龄。他外表看上去还是一名少年,行为却像是一名饱经风霜的老人。他让温莎不由得又想起来光明圣子。一个被人利用之后,抛弃的可怜虫。他们年龄相当,在教派里一样拥有很高的地位。
以及从表面上就可以看到的圣洁。
不过,两人的内在和结局,大相径庭。
这位巨兽大德鲁伊,石绿色的眼睛中透露出那种平和以及悲天悯人,是满眼淫、邪欲望的圣子,无论如何都伪装不出来的。
他为两名异教徒敞开神庙大门,并且还为温莎治病。他虔诚无比,坚信着自然教派“所有生命都是家人”的信条。声称“所有生物都是橡树之父的后代”。
温莎以前接触过的德鲁伊,从未有任何人如同他一般充满神性。只有他和他的豚鼠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得像一名普通的人类少年。
圣山的冬天,孤单寂寥。除了永远呼啸不停的北风,只有莱昂内尔陪伴在温莎身边。巨兽大德鲁伊行踪不定,多数时间,大德鲁伊都把时间花在巡山的工作上。他可能会突然归来,给温莎调制草药,问询温莎的病情。也可能还说着话,就突然变成动物离开。
这一点倒是和德鲁伊们古怪不知所谓的行为如出一辙。
无法否认的是,巨兽大德鲁伊对温莎的治疗十分有效。魔瘾症发作的间隔,一次比一次长。虽说每次发作时的痛苦无疑剧烈且难以忍受,但温莎每次都熬了过去。当然,要渡过难关,他需要一点帮助。
就像是昨晚,风雪咆哮的夜里,他所需要的帮助一样。好在一夜荒唐之后,温莎什么都不记得,这让他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安慰感。只是醒来时,身体的酸痛在提醒他,昨天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一早起来,温莎的胸口有些闷。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恍惚中,温莎似乎看见一头毛茸茸的巨兽向自己爬过来,猛地倒在他身上。他想要挣扎,可是身体却无法挪动分毫;他想要呼喊,可是声音全部都堵塞在喉咙。他被堵在一个可怖的梦境当中,只能看见远处闪烁发光的珍珠女王灯塔,如同一只狡黠的眼睛,对着他不断地眨眼。
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头顶荡来荡去的毛皮。温莎手脚麻木,浑身冷汗。他抬眼环视一圈周围——地方没有变,他依旧在生命神庙的西走廊上躺着。搜索一遍昨天最后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跪在地上,痛苦地抓挠地面,嚎叫呻、吟……
现在,莱昂内尔躺在他身边,皱着眉头,睡得很沉——这种情况不多见。或许是连续几个月来照顾温莎太过于疲劳,或许是昨天……移动坚硬的胳膊,温莎把手放在腰下。
该死,真是酸得要命。
想起来他们第一次的时候,温莎也是这样。第二天醒来,发现腰酸屁股疼。对于发生的事情,一点记忆的碎片都没有。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找过去之灵看看,当初莱昂内尔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现在的情况,不用看温莎也知道。动了动腿,身体里还有黏腻不堪的液体溢出,顺着大腿缓缓流淌。黏糊糊的感觉让温莎觉得自己身体很脏。而看见理所当然趴在自己胸口,双手捧着一片卷心菜叶子,啵啦啵啦啵啦啃得起劲的家伙,温莎心情更加糟糕。
这家伙外表看上去像一只豚鼠,却胖得像头小猪。毛乎乎的外套让它看上去大了一圈,两只粉嫩嫩的无毛小手,捧着鲜嫩浅绿的菜叶,三瓣小嘴没几下就啃掉一大半。黑豆似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满眼都是单纯无辜。
“嘿,走开!”温莎伸手拨弄它的下巴,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温驯,咬起人来可不含糊,“啊——!”
温莎的尖叫回荡在生命神庙,他不仅吓跑了肥胖豚鼠,还惊醒了莱昂内尔。莱昂内尔一个翻身爬起来,抱住温莎揽在怀中:“艾德里安,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在流血?”
“没关系,被咬了一口。”温莎轻描淡写地抽回手,起身要披衣服,“我身上黏糊糊的,有点不舒服,我先去洗一下。”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赶紧跟着穿衣服爬起来,不放心地逮住温莎,“什么东西咬你?”
“一团毛球。”温莎没好气地回答,“你能不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吗?”
莱昂内尔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那表情好像是在说:“我几乎不认识你,你怎么会如此善变。”
温莎不想理会莱昂内尔的小情绪,他自己的情绪都照顾不过来。推开厚重石门,温莎沿着山路,一路走到圣山上的温泉浴场。在这里他看见了自己就是在梦境当中,都无法想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