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并不是针对温莎，可就是让他莫名恼火。
    信件是以圣光明教教廷的名义发出, 给莱昂内尔的信, 每一名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圣骑士都有一份。虽说莱昂内尔已经不是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团长, 但他依旧是“圣徒”是“钢铁玫瑰”。作为圣骑士, 为了教廷, 为了国家出征, 是他们必须履行的义务。
    莱昂内尔皱紧眉头, 快速扫视一遍信件。“艾德里安, 看来短时间内，我没有办法履行我的承诺, 陪你回红泥山庄。”他神色如此凝重，餐厅内的壁炉火光微弱, 微小的火苗轻轻跳跃, “不过你放心，我会差人先回红泥山庄。他们会带信回来给你。”
    小心地折好信件, 莱昂内尔指尖轻推，将信件推在温莎面前。
    “我自己能回去。”温莎对圣光明教的文件没有多大兴趣，也没有要拆开来看的意思，“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走不丢。”
    “如果你不想你在圣山上面受的苦、糟的罪再来一遍。我劝你冷静。”莱昂内尔平静地靠在椅背上，态度放松自然, “你别忘记了, 你还未完全康复。等到三个月都不发作之后, 你愿意去哪儿都行。既然下了决心, 为何不将它做到底？还是说，你想再来一瓶。”
    “我不会饮用魔药，一滴也不！”温莎态度无比坚定，语气斩钉截铁，“而且就算是我在去红泥山庄的路上发作了，我也会找到办法熬过去的！”
    “靠什么在荒野里熬过去？”莱昂内尔猛地抓住温莎的胳膊，把那双手摁在餐桌上，“还是说，你不想要你的手了？这真是浪费啊，艾德里安。你这样做，不仅是看不起为你做治疗的巨兽大德鲁伊，也是看不起给你身体与生命的父母！”
    “——！”莱昂内尔的力气太大，温莎手腕上立刻出现暗红色抓痕。他闷哼一声，咬紧下嘴唇才勉强没有叫出来，“我知道分寸，我会在发作之后……回去……”
    “很好。”莱昂内尔态度和手上的力道都有所松动，“艾德里安，你可别讨厌我。你意识不清的时候，天知道那有多么危险！你都不知道……该死，我承认，那样的事情我承受不了。如果不是巨兽大德鲁伊，你可能只能等理发师来锯掉你的手。”
    被莱昂内尔这样一说，温莎才感觉有些后怕。和他冷静的外表不同，他的胸腔一阵阵心悸。“金狮子爵大人，圣光明教的‘圣徒’，钢铁玫瑰骑士团的圣骑士，丹古堡的城主大人，情报部的部长，被称为‘勇敢之狮’的男人，竟然也还会有承受不了的事情？”
    这一大串莱昂内尔引以为傲的名头，从温莎嘴里说一一出来，却带有莫名的讽刺意味。
    莱昂内尔抿紧的嘴唇，拉成一条长线。餐厅里火光不甚明亮，壁炉似乎要熄灭了。昏暗的光线下，温莎一半脸被温暖的火光照亮，另一半则隐藏在阴影当中。
    “你知道我对什么事情无法承受——那就是失去你。”莱昂内尔的声音变得轻柔而又忧伤，他低垂的眼睫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无论如何，艾德里安。等我回来再说，不要擅自行动。”
    “哦，知道了。”温莎冷冷地回答，“但我不想留在丹古堡。”
    “去凯拉尔吧，那里有王家御医可以为你治疗。”莱昂内尔站起身，接过仆人递过来的斗篷披上，“就住在我新买的那栋房子里，不是你讨厌的皮尔逊家族老宅。”
    “我要去朱诺斯城。”温莎生硬地反驳了莱昂内尔的提议，“最近几个月里，我都要呆在朱诺斯城。提里安法师协会将在未来的几个月时间里，给我申请加入创造者实验室，城里调色盘工作组的回执。这次如果申请不成功，我想换个方向。”
    莱昂内尔离去的脚步停滞，火光为他的身影镶嵌出一圈暖黄色的边缘线。“好。”他在原地站立片刻，拉起兜帽遮住自己的脸，“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去朱诺斯城找你。如果五月塑日节之前我不能到朱诺斯城，那么你就……自由了。”
    穿堂夜风刮起莱昂内尔长及脚裸的斗篷，火光被吹得奄奄一息。莱昂内尔的脸色隐没在一片阴影与黑暗当中，看得不是十分真切。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温莎说。
    “别这样说，艾德里安。”莱昂内尔转身离去，夜风吹走了他的断句残语，“那只会让我觉得——我的运气一直糟糕透顶。”
    莱昂内尔走后，温莎床上多了一团毛球。
    和那天晚上一样，温莎感觉胸口闷，醒来一看，又是那团毛球躺在自己胸口上。两只没有毛的粉嫩小爪子，捧着一颗大蒜啵啦啵啦啵啦吃得正起劲。不仅如此，还把大蒜皮尔给扔得满床都是。
    “嗨，走开！”有了上次的教训，温莎没有在毛球吃东西的时候去戳它下巴，他直接起身，把毛球从被子上抖掉，“快点回圣山上去，巨兽大德鲁伊会担心你的。”
    毛球骨碌骨碌骨碌顺着被子一路滚到床下，两只小爪子始终抱着啃了一半的大蒜不肯撒手。落地之后，一路骨碌骨碌骨碌滚到墙角，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个不停。
    “咻~咻~走开！”抖掉被子上的蒜皮，温莎赤脚下了床，他撵着毛球，一路往外走，“回家去，睡觉去，不要再来我身上吃东西了，我可不是你的餐桌！”
    毛球叼着大蒜，跑得飞快。温莎一路从城主卧室追到最底层的花园里。今晚的月光很明亮，花园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好像是动物的影子。
    “谁在那儿？”温莎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毛球似乎对那个东西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勇敢地一头冲进了花园的灌木丛里，“是园丁，快说话！”
    “是的，先生，我是园丁！”那团黑影子站直身体，举起双手像温莎展示手上的除草镰刀和小锄头。
    月光下，那个人的身影高大而可怖。与其说是人类，还不如说是一堵墙。他的衣服好像破掉的布袋子，还是装过死鱼的那种。他的长发乱七八糟，如同海草一般搭在脸上，遮盖了大部分面孔。只有那个硕大无比的鼻子十分突出，上面布满了疣一样的疙瘩。
    “这么晚，你在锄草？”温莎警觉的拽紧袖子，有些遗憾，他不仅没有穿鞋，甚至连可以防身的施法物品都没有半样在身边，“谁雇佣你的？”
    “莱昂内尔·冯·皮尔逊。”那个人的声音粗哑，语速缓慢，似乎含着一口永远吐不出的浓痰，他张嘴一笑，就能看见绿色的牙齿缝隙里布满草浆，“金狮子爵。丹古堡城主。他们雇佣。我们。他们。是一个人。不是吗？”
    莱昂内尔为丹古堡的花园，确实雇佣了一名德鲁伊。虽说温莎认识的德鲁伊不算很多，但从未有谁有这个人这样奇怪。这名德鲁伊十分神秘，温莎从未见过这名挂名丹古堡园丁的德鲁伊。很多时候，都是德里文牧师在花园里忙来忙去。
    “毛球。毛团子。胖胖的。会跑。看见了吗？”温莎无法确定对方是否一定可以听懂自己的话，他学着对方的语气，尽量放慢语速，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外蹦，“豚鼠。拿着大蒜。跑得快。四只脚。”
    “是的。我们。看见了。”那名男人回答，他伸出拳头，那拳头比温莎脑袋都还要大上两圈，这一定不是因为温莎脑袋太小的原因，“豚鼠。讨厌。我们。讨厌！”
    那名男子松开手，奄奄一息的毛球口吐鲜血，躺在他手心里。
    那一刻，温莎的瞳孔骤然放大。生存本能让他转头就跑，但那怪物一样男人一跃而起，跳得几乎能够够的着月亮。他落地的姿态，如同陨石撞击地面，把花园都砸出一个大坑。
    这种响动惊动了城堡里的守卫，军营出传来的嘈杂声可以说明他们已经发觉了城堡被入侵。
    要是有个闪现术备用，温莎就可以从右侧绕过那名怪物，向军营方向跑。而且，城垛上巡夜的卫兵也发现了他们。弓箭满弓在手，搭上了利箭。还有卫兵手持长矛，正在向丹古堡城堡花园的方向狂奔。城墙上吹响了城堡有入侵者的号角，内城的守卫也在向这个方向增援。
    可是他们即使是有着雪鬃一样的速度，都不可能在瞬间冲到温莎面前来营救他。弓箭射在那名野蛮人一样的怪物的皮肤上，如同射中石头一般，快速弹开折断。
    这家伙绝对不是人类！它就是个怪物！
    要知道，丹古堡的弓箭手们，可是用的一百五十磅的重弓！他们用的箭矢，箭头都是堪称“可破甲”的锥形箭头，别说是皮肤，就算是身着钢铁，都可以射个凹坑。
    他对温莎举起了铁锤一般拳头，卷起呼啸的破空声，迅猛向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