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翻了一下身, 找了个相对舒适的位置趴好。
    “不管夜晚如何黑暗，”手放在脸下，温莎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似乎被温莎的话提醒, 莱昂内尔坐起来转身盯着窗外初升太阳。“我还以为我们会错过这难得得日出，艾德里安。”他轻轻拨弄温莎裸露的肩头，看那初雪般的肌肤被太阳染上红色, “今天是五月塑日节, 能够和你一起观看日出, 真是太好了。我很开心, 艾德里安。”
    原来是这样吗？温莎闭了闭眼，想起来今天凌晨，他们在开启过去之灵的幻境时，迷烟所说的那句话。
    温莎当时还未明白迷烟的所指,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很多。
    “因为今天是五月塑日节吗？”温莎喃喃说道，将脸别像一边。
    顺着莱昂内尔的目光，温莎可以看见天边喷薄而出的红日。莱昂内尔背对着他, 整个人都笼罩在这红色的光晕当中。
    太阳，带来了一切。能够驱赶黑暗的光, 驱赶寒冷的热量。多数生物以光和热赖以生存。空气中飘荡着紫藤花的香味, 之前温莎都没有注意过, 原来朱诺斯城有这么多的紫藤花。
    窗户上, 门上, 甚至是床上, 都挂着紫藤花编制的花环。昨夜的狂风暴雨，摧残了那些花瓣，它们凋零飘落，洒满床铺。紫色花瓣满地都是——枕头上，被子上，还有温莎身体下压着不少。
    迷烟坐在床头的小茶几上，还是那副青年男子的形象，两条腿叠在一起。
    温莎很想要去质问他为何昨夜对他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无奈莱昂内尔在场，他只能装作根本看不见迷烟，转头去看太阳。
    “你一直都在被监视，主人。”似乎是看透了温莎内心所想，迷烟率先开口说道，“当你在看窗外景色的时候，有人也在看着你。不止是一个人，就连是看上去在圆环法师旅店大厅喝酒的客人，他们的视线也跟随着你呐。”
    不用想，温莎就知道原因。
    莱昂内尔能够这样及时赶到，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温莎想要这样询问莱昂内尔，但他终究还是没能开口。因为莱昂内尔看了一会儿日出开始转头凝视温莎。温莎只能装作专心看日出的样子，装作没有发现莱昂内尔的视线。
    莱昂内尔的双眼是如此目不转睛，如此聚精会神。他深沉地凝望温莎，以满足他长达三十三年之久的饥渴爱慕。空虚一片的情感沙漠中，终于被灌入新鲜的雨水。滋润了那些龟裂的缝隙，萌生出绿色新芽。
    他是如此专注，如此全神贯注。以至于他的其他感官，全部陷入停顿当中。而那双眼睛中间，潋滟的水光倒映出漫天繁星，比在任何时期，在任何法师的观星台，所能够观测到的，都要多得多。
    “怎么了？”带着些微鼻音，温莎闷闷地问莱昂内尔，“是什么让你看得如此出神？”
    带有神圣纯洁毫不掺假的笑容，张开旧日的罗网，将温莎拉倒他的身旁。
    “你在发光，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亲昵地蹭着温莎的脖子，呼出得热气弄得温莎浑身发痒。他在莱昂内尔怀中扭来扭去，敏感地躲闪那灼人的气息，“你太耀眼了，艾德里安。差点让我一时间丧失了视力。我差一点儿就以为，那会对我造成无法愈合的永久伤害。”
    “你看见了什么？”温莎现在十分平静，他的内心毫无波澜，并非是因为他已经心死，已经只剩下一潭死水。事情恰恰相反，他觉得命运改变了，在引导他，让他往不同的方向看。
    “我看见了你……身上带有神圣的光芒。”莱昂内尔低头凝视温莎，在他圆润的肩膀轻吻，“我很感激你，艾德里安。能够对这样的我……为这样的我，展示你的美丽。”
    “哦……”温莎漠然地趴着，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你还想要我呆在你身边，请你收起所有的虚情假意。蜜糖包裹的毒药，我早已无法忍耐。若是你还对我心存怜惜，就别再讲那些大话！”
    “如果是，语出真心呢？”莱昂内尔握住温莎的纤长的手指，仔细一根根轻轻吻过，“艾德里安，你的一切，都充满我的心灵。你一句话就可以让我如见天堂圣光，一句话，就可以把我打入地狱深渊。而现在，我对你无法自拔。就在你你让我品尝了一切滋味之后。”
    “所以呢？”温莎漫不经心地问。
    “所以，尽管我现在已经酒足饭饱，但我仍然感到不胜饥渴。”莱昂内尔指肚轻柔摩挲温莎的耳垂，富有技巧地来回□□，“你让我品尝到如此美味，怎么可能只吃一次就心满意足？”
    “我……嗯……我哪儿有？”他们之间早已没有秘密，至少在身体上是如此。他们对彼此的身体是如此熟稔，最为轻微的触碰，都会引发剧烈的火花，“别……别弄！”温莎打了滚，连人带着被子，缩到床的角落，“你怎么了，头脑苍白，语言混乱，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
    “那是因为我被你迷住了，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亲切地微笑，他脸颊的肉窝比六年前深了许多，“让我看看你的嘴唇，他们红得好像在流血。每一滴，都比从奎因多尔锋刃上凝固的，要鲜艳百倍。我为了你，曾经跋山涉水，走过许多旅途。行囊太重，我不得已丢掉了很多东西。”
    “听起来你在后悔。”温莎脑袋一歪，靠在自己膝盖上，“我可以这样认为吗？”
    “不，我从不后悔。”莱昂内尔凑到温莎脸前，轻轻摩挲他两片殷红唇瓣，“你的双唇，就是给我最好的酬劳。只要不再从这里，吐出言辞利刃，把我的忏悔与你的诸多指责联系在一起。这几年里，每次你张开这张嘴，总让我的心情惶然。”
    “当第一个音节蹦出，我就想让你的发生器官，在发出锋利词语之前，就让它哑然。”莱昂内尔近乎于痴迷地按压温莎的双唇，凑得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温莎脸上，与他的呼吸融为一体，“若是我有什么可悲的、微小的希望……那不是我……对我曾经的过失感到廉耻，而奢求你的原谅……”
    “你不希望我原谅你？”温莎微微仰脖，近距离地观察莱昂内尔的脸，与他面对面那个男人，每一根汗毛都清晰可见，“还是你……不后悔你的错误？”
    “我承认那时候的错误，并为此悔恨交加。”莱昂内尔柔声说，“如果我有能力让时空倒转，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对我来说，你与闪烁永恒光辉的圣光一样，都是那么光芒四射。如今让你的眼中的星光熄灭，让你脸上的光辉黯淡，才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你说话还是这么好听。令人愉悦，容易讨人喜欢。”温莎双眼微眯，不自觉地靠近莱昂内尔，和他的鼻尖碰在一起，“来，对我说点什么难听的话吧！或者是，实话，不要再对我讲这些甜言蜜语，我已经听得太多。你为何不说说看，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些什么？你希望我给你什么？”
    “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你，艾德里安。”莱昂内尔轻轻摩挲温莎的鼻尖，低沉磁性的嗓音远胜过诱惑水手的海妖，“请用你的唇，呼唤我的名。然后……”
    “然后？”
    “吻我……”
    “哼，得寸进尺！”
    灵巧的舌头撬开牙关，手臂环绕健壮脖颈。他们和所有有着亲密关系的情侣一样，一起观看五月塑日节的日出，在五月塑日节的早上，在新升起的太阳中，交换着带有仪式意味的亲吻。
    这样的仪式，或许看起来有些好笑。只要能够在五月塑日节一起观看日出，在日出时分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就会永远不分开。如此类似于神话一般，即使是拥有思维之力去控制他人的法师，恐怕也无法保证永远那个词，到底有多远。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有无数的，愚蠢的人，单方面地相信着“永远”这个词。
    似乎只要是一次拥抱，就代表了拥有，只要是一次亲吻，就代表了所有。
    那些分开的情侣里，也有不少人，做过这样的仪式。既然仪式不能保证成功性，那么它存在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你在分神。”莱昂内尔嘴唇贴住温莎的唇瓣，缓缓蠕动，他呼出的热气喷入温莎口腔，引得敏感的黏膜有些麻痒，“艾德里安，看着我就好了，你不用想其他的事情。”
    “我可没有想其他事情。”温莎冷冷地回答，“如果子爵大人想要知道，那么我是在想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你不是跟着钢铁玫瑰骑士团一起走了吗？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会出现朱诺斯城的圆环法师旅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