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的话正好问到点子上, 他明显地感觉到莱昂内尔身体一僵。
    向来巧舌如簧的金狮子爵大人，竟然也有语塞的时候，他明显是没有想到温莎会问这个问题。然而更加令温莎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承认了自己跟踪和监视温莎的事实。
    “我不太放心你，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与温莎额头相抵, 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如果你魔瘾症又犯了，身边又没有我在……万一, 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你的前途不就全毁了吗？”
    “比如说弄垮了星辰之塔？”温莎不以为意地撩起眼皮, 直视两汪湖水般的眼睛, “还是炸了创造者实验室？”
    “比如说，和别人发生了什么……”莱昂内尔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眉宇之间满是真诚，“艾德里安, 我不希望让其他任何人看见你这样诱人的一面。原谅我的私心，如果可以做到的话，我真想把你关在丹古堡的高塔顶层, 让所有人都看不见你，所有人都找不到你。”
    “真可怕。”温莎撇了撇嘴, 松开环住莱昂内尔脖子的双手,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你对我的囚禁已经不少了, 现在就不能多给我一些自由吗？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我情愿绝食而死。而你会下地狱的。”
    “我早就应该下地狱。”莱昂内尔眸色深沉, 捧住温莎的脸，“天堂向来不是为了我这样的人而准备，而存在的。艾德里安，为了你，我愿意下地狱。不！应该说，即使是下地狱，我也在所不惜。不过……”随后他莞尔一笑，似乎刚刚说的话只是个玩笑，“我不会那样做的，艾德里安。我不会再伤害你，你所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听见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温莎覆上莱昂内尔的双手，指肚在骨节毕露的手指上轻轻摩挲，“那么你以后，不许再做出任何违背我意志的事情。如果你还想和我在一起，我们之间说了算的那个人，只能是我，而不是你。”
    温莎本以为莱昂内尔会痛快答应，可是他犹豫了。
    “如你所愿，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低头想了一会儿，又顺着话来转移了话题，“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真不放心你离开我。按照巨兽大德鲁伊所说，你这次隔了两个多月才发作，下次应该会超过三个月，以后不会再有魔瘾症的困扰。”
    “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艾德里安，我内心十分不安。”莱昂内尔眼球带着睫毛一起颤动，温莎几乎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以后不管是身体，还是你的心灵，我不会再让它受到丝毫伤害。我发誓……以圣光的名义。”
    他说着就要俯身过来亲吻温莎，嘴唇刚刚接触那一刻，莱昂内尔闷哼一声，立即捂住嘴，不解地盯着温莎瞧。
    “你昨天你就伤害了我的身体！”温莎不满地咬了咬下唇，舌尖舔掉上面的血腥味，“我现在很痛，所以不要再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东西抵着我！那可不是圣剑奎因多尔！”
    “就是圣剑奎因多尔啊！”莱昂内尔哑然失笑，抱住温莎的肩膀，“看看吧，艾德里安，你的身体是多么的敏感呀！六年之前，我在这个房间里得到了你，你当时的身体又是多么青涩！”
    温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莱昂内尔这个家伙竟然还在装！明明他很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搞得好像谎言才是真相一样。
    “六年之前你手忙脚乱……”晨风吹得温莎有些冷，温莎毫不留情地揭露出莱昂内尔深藏内心的伤疤，推开莱昂内尔的胳膊，自己起身披上衣服去关窗户，“你什么也没做成。”
    莱昂内尔脸上满是惊讶，嘴一时间恐怕合不上。那表情好像就是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忘了，我可是朱诺斯城，提里安法师协会的注册符文法师。”温莎转过身，背靠窗户，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而且我还是三千年里最年轻的符文法师，我还是提里安法师协会的替补大法师，迟早我会成为正式大法师的。”他伸出食指指着莱昂内尔，居高临下的眼神和态度，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你，别想再蒙骗我。”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这下显得既尴尬又难为情，他打造的强者形象，表现出能够控制一切的强势态度，在这一刻如同沙土一般在温莎的凝视中瓦解，“你，你……你……我只是……”结结巴巴半天，莱昂内尔才终于说出原因，“我只是，不希望你的第一次，让你一点记忆都没有。你当时喝得太醉。毕竟那应该是永远留存于心底的美好回忆不是吗？”
    “但是你因为兰德尔问你，而好面子地说了一个谎。”温莎歪着脑袋，眼睛一瞬不瞬，“为了圆六年前的那一个谎言，你说了多少谎言来填补它的漏洞？不要再对我说谎了，莱昂内尔，永远不要。”
    “如你所愿。”莱昂内尔无奈地摊开双手，笑得十分尴尬，“能够看见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艾德里安，已经是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大法师，任何人在他面前说谎，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记住了。”
    温莎从来没有想过，和莱昂内尔关系缓和，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出现的转机。他必须得承认，他现在感觉非常不错，身体和心灵都有着从未有过的轻快。
    提里安法师协会给温莎的回执写得非常清楚，只要温莎能够再满足两个条件，那么他的调色盘工作组就可以在创造者实验室开设。
    第一，就是凑足捐献金，一次性给两千金纳尔。
    第二，就是发表历史学会要求温莎写的书籍。论述关于斯刚第王国的血统。
    莱昂内尔没有住进他买给温莎的小屋子里，作为金狮子爵，他还有很多随从，那间屋子也住不下那么多人。他住在朱诺斯城的接待公馆，不过他每天工作结束之后，都会摸到这里来，和温莎一起用晚餐。晚餐之后，他们会在花园里坐一会儿，随便聊点什么。
    如果不是大量的工作还等着温莎去做，温莎会感觉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很多时候，温莎都把各种书籍史料带到花园里，一边和莱昂内尔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一边翻看那些历史手稿和书籍。
    让温莎更没有想到的是，莱昂内尔竟然会对他的工作产生兴趣。
    莱昂内尔有时候也会帮忙，他对于贵族圈和斯刚第王国的家族了解，是温莎所不能及的，所以温莎也乐于和他讨论一些关于斯刚第王国各大家族的问题，比如说现在。
    “斯刚第王国的？血统？”莱昂内尔皱着眉头，翻看温莎在纸上写的标题。温莎清秀工整的字迹，写在一张空白纸的中央，明显是作为标题使用，“《血统与荣耀》？真是个不错的书名，我如果在书店看见有这么一本书在出售，我会花大价钱买下它的。如果能够得到作者的签名，我愿意出双倍。”
    “你可真会说话，”温莎内心欢喜得不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波澜不惊，“这书还没有那么好，而且我还没写完呢。”
    “你打算研究哪一系？”莱昂内尔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花园里照明灯的火光，在他明亮的湖蓝色眸子中跃动，“上古时期，罗兰德国王吗？他的红狼家族直系世居北地。还是和他齐名的‘凛冬双王’乔舒亚？他那一系后来去了东部平原，就是威尔沙公爵。”
    “不是。”温莎摇了摇头，在纸上一笔一笔地小心写着，“凛冬双王的事迹，整个大陆耳熟能详，我需要更有爆发力的话题。”
    “你该不会要写珍珠女王吧？”莱昂内尔半开玩笑地说，捏住温莎没有握笔那只手。
    “珍珠女王也不错，可她是巴贝尔王国的女王。”温莎瞥了莱昂内尔一眼，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当然我也不打算写罗兰德的姐姐和姐夫，金花鸟的家谱已经足够清楚。泽蒙王国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莱昂内尔脸上原本轻快的笑容渐渐凝固，温莎的话语当中，很明显地表明了，他到底是在写斯刚第王国贵族里面，那一个家族。其他家族还不至于扯到斯刚第王国血统当中，只有那一支……
    “绿地人？”莱昂内尔的笑容变得阴沉可怕，他从舌头上吐出这个词，表情嫌恶得要命，“你该不会是和教廷里那些……该死！你该不会是在写关于绿地人的血统吧？你这是要为他们正名，说绿地人有着可以继承斯刚第王位的血统，说所有的圣骑士，都要为这些血统来路不明的边疆蛮族而战，说绿地人可以统治伟大的斯刚第王国！告诉我，艾德里安，这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