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善解人意, 吱呀一声带上房门。
    顺手把蜡烛放上书桌，温莎沉默地低下头，以目光莱昂内尔身体的线条。他的大腿很硬，磕得温莎屁股有些疼, 温莎挪动身体，找了个相对舒适的位置做好。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轻抚温莎面颊，捧住他的头, 往自己怀里揽。
    温莎伸出手指捂住莱昂内尔的嘴, 把剩余的话语都闷进了指缝之间。他拉开温莎纤长手指, 深沉的目光中有星辰跃动。
    “不。”温莎说。
    “不？”莱昂内尔重复了一遍。
    似乎了解到那个词内更加深层次的含义, 莱昂内尔嘴角勾勒出的宠溺，几乎可以融化窗外的浮冰。丹古堡的城主大人打横抱起温莎，走向卧室，把他放在柔软的大床内。
    而后, 莱昂内尔俯身下去，吻上温莎的唇瓣。他们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只是嘴唇互相厮磨、触碰。当莱昂内尔想要更进一步时, 温莎阻止了他。
    “算了吧，子爵大人。”双手推拒着莱昂内尔的胸膛, 温莎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心脏的激烈跳动。“你今天其实没有兴致吧？不要勉强。”
    “你说得对,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低声回应, 目光来回描摹温莎的面庞, “只是,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我想要拥抱你。你愿意让我拥抱吗？用这个方式，让我来确定，你还是我的。”
    “不用这个方式，你就确认不了吗？”温莎的措辞丝毫不客气，可是他的语调却温暖而又柔和，“你受了伤，才刚刚缝合好伤口。别乱动，如果你不想让线崩裂，我的努力白费的话。”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目光柔和，眼中波光潋滟，“我应该怎么样感谢你的宽宏大量呢？”
    “躺下吧，这样就够了。”温莎平静地说，“听啊，午夜的钟声响了。新年的第一天也已经结束。今天我们说了话，还以为度过了新年的第一天，对于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休息吧，城主大人，我想你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碌。城堡里这几个月都冷冷清清的，甚至还没有庆祝新年呢。”
    “明天我会让人举办庆典和宴会的，艾德里安。”莱昂内尔顺从地翻了个身，侧躺在温莎身边，“为了你，只为你。我的艾德里安。”
    看得出来莱昂内尔已经十分疲劳，长时间的征战让他精神紧张，疲累不堪，伤痕累累。现在，他回到了这座石头城堡，看似冰冷却对于莱昂内尔来说有着“家”的温暖的地方。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有温莎，温莎住在这里，就是莱昂内尔的温暖源头。
    长臂将温莎的躯体揽入怀抱，莱昂内尔发出满足的轻声喟叹：“我是不是回来得晚了一些？”
    “不算是很晚。”温莎答道。
    几乎是在一瞬间，温莎立即明白了他的所指——关于提里安法师协会的最后期限，早已超过。恐怕莱昂内尔在战场上都惦记着这事情，从他归来之后，不愿意第一时间面对温莎的行为看来，他是在逃避温莎可能潜藏住的怒火。
    对于莱昂内尔来说，温莎的怒气比一千名全身披甲的敌人更加难以对付。即使是莱昂内尔拥有整个钢铁玫瑰骑士团，能够震慑得住所有的部下，也震慑不住温莎。
    即使是那些肌肉都长进脑子里的圣骑士，即使是那些杀红眼的敌人，莱昂内尔都可以制服他们。但是，莱昂内尔从未真正制服过温莎。
    这只小兔子整天都被他揣在怀里，乱蹦乱跳，还踹他的胸口。
    可莱昂内尔对他毫无办法，只能任由着他胡来一气。
    比如说现在，那只兔子又在莱昂内尔的胸口蹦跳，让他心跳加快，难以自己。
    “提里安法师协会愿意为我延期，”温莎不咸不淡地说道，“现在我不想要谈论这一件事情。比起来这个，为什么不摘下项链呢，你的吊坠冰得厉害。”
    “这不是项链，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掏出项链，把盒子一样的吊坠捏在手中，展示给温莎看，“这是护身符。多亏了它，我才能够在凶险的战场上活下来，你要看看它吗？艾德里安。”
    “不了，谢谢。”温莎扫兴地翻了个身，任由贴过来的莱昂内尔从背后抱住他，“睡吧。”
    “嗯……”
    时隔八个月，温莎与莱昂内尔再次躺在一起。气氛安逸平和，充满脉脉温情。这是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温莎感觉尴尬且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没有做、爱，心脏却吵得不得了。
    想起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睡在床上，单纯地拥抱在一起睡觉。
    简直就是前所未有。
    至少温莎的记忆当中，他们没有过这样睡在一起，却破天荒没有做、爱的时间。
    凡是莱昂内尔抱住他时，少不了要狠狠折腾一番，尽力去索取他的身体。
    大概，只是因为莱昂内尔受伤了吧。
    第二天，清冽的阳光唤醒了温莎，他起来得比以往都要早，感觉也比昨天要好很多。得到了充分休息的身体，似乎连病情都变得好转起来。
    借助冬日微弱朦胧的晨曦之光，温莎细细地打量起莱昂内尔来。
    就像以前，趁他还在睡觉时，莱昂内尔对他所做的一样。
    温莎从未如此仔细观察过莱昂内尔的睡颜，丹古堡的城主大人赖床的时候可不多。而温莎则和多数法师一样——工作得太晚导致早上起不来。
    睡着时的莱昂内尔也紧皱眉头，让他的睡相显得有些凶狠。温莎轻轻抚平他的眉心，瞬间让莱昂内尔看上去年轻不少。
    虽说莱昂内尔已经不再年轻。
    在斯刚第王国内，由于年年战争，多数成年男子都死于三十五岁之前。更不要说那些早早夭折的孩子。想起来，莱昂内尔也已经快要三十四岁，而温莎本人，今年也将年满二十七。对于法师来说，这还算是一个年轻的年龄，可是对于圣骑士来说，早已过了最佳上阵年龄。
    年龄的增长，会意味着反应变慢。会意味着年轻时积累的伤病的爆发，也就意味着——死亡。年轻人总是会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而莱昂内尔身体上遍布的伤口，正说明了这一点。
    “那些钱，来得很不容易吧。”温莎微凉的食指，划过莱昂内尔的眉心，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向下。路过嘴唇时，他恶作剧般地将唇瓣掀开，摩挲了几下光滑的门牙。而后是，下巴，脖子，在突出的喉结上来回画圈，又向下点上两条锁骨之间的凹陷。
    “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呢。”温莎喃喃自语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提里安法师协会怎么就会单独针对我一人。其他人都不用花费如此巨量的金钱……可是，路西恩的心思，谁知道呢？他是星界法师的首席，什么事情都是他说了算，他为什么要如此针对我呢？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一定以为，是我在为难你吧？”温莎自嘲地笑了笑，顺着对方的锁骨来回摩挲，“你一定以为，我是一名财欲熏心的人吧？可是，那不是我想要这样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好好地和路西恩谈谈。我想要问问他——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呢？”
    “我知道路西恩不太喜欢我，提里安法师协会也是。”温莎的笑容逐渐凝固，变得有些苦涩，“可是我能够怎么办呢？抱歉，我把这些压力都施加于你，我承认我是在报复。”
    “谁叫你当初，那样劝说过我。”温莎勾起莱昂内尔脖颈边的长发，轻轻地缠绕在手指上，“你竟然说一条人命，价值几许，说每个人都有筹码可以出卖。只要筹码足够，没有什么不能出卖的。这种话亏你也说得出来！那么你的命，价值几许？我的命，又价值几许？那我的感情，你的感情，又价值几许？！”
    “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是用钱来衡量的吗？！”
    莱昂内尔突然睁开双眼，一把将温莎紧紧抱住，搂入怀中。温莎惊诧莫名地瞪大双眼，也不知道莱昂内尔是早就醒来，在装睡，还是被他刚刚的话语给吵醒。
    刚刚还滔滔不绝的符文法师，这一刻选择了沉默。
    “艾德里安！”莱昂内尔激动地温莎耳边摩挲，嘴唇贴着他的耳孔往里喷入热气，“世间的一切，都可以摆在天平上称量，只要砝码足够，没有什么不能交易的。我过去的人生当中，这一条一直被奉为至理名言，也是骑士们行动的唯一目标。”
    “所以，我的命，价值五百金纳尔。如果有其实俘虏了我，那么我想要为自己赎身，就要付出五百金纳尔的赎金。这并不算是太多对吗？”莱昂内尔说，“我一直都生活在那个世界，并且向来以为是如此，以此为我的人生信条，从未怀疑过它的正确性。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