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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统与荣耀(六)
    他话里有话, 温莎心想。
    “只是?”温莎瞪大双眼,漠然地盯着莱昂内尔。
    “只是,我错了,我发现我错了。我简直错的离谱!”莱昂内尔说, “我不得不承认,你冲击了我的人生观,不止一次这样。在遇见你之后, 我才发现, 我还有别的办法, 我还可以有其他的活法!不是为了和他人争斗杀戮, 也不是为了一个空泛虚无的理想,而是更加实在的东西。”
    “我原本以为,我们的感情也是有价格的。可以拿在天平上称量,用合适的筹码, 就可以买到它。可以让我放弃你,让我说服自己,我只是为了某些目的而接近你。”莱昂内尔说, “但是我做不到。我无法给我对你的感情估价,那是我发现的——无价之宝。”
    “可你还是出卖了它。”温莎冷冷地说。
    “我付出了加倍的代价, 想要买回它, 还可以吗?”莱昂内尔急切地抱紧温莎, 生怕他一个生气, 又转身离开, “现在对我们来说, 如果还不算太晚,我想要买回它。虽说任何砝码,都无法衡量,虽说我已经错过了,并且失去了最佳时机。犯下这样错误的我,是否还能够得到受过那么多伤害的你?”
    他们的身体是如此贴近,温莎都可以感觉得到莱昂内尔狂烈的心跳。“无耻。”他低下头轻声咒骂道,却没有任何挪开的意思。
    “是的,你说得都对。”莱昂内尔软玉温香在怀,满足地喟叹出声,“艾德里安,你是对的。”
    暗流搅动海面浮冰,随波起伏。温莎心绪难平,矛盾重重。
    丹古堡的冬夜,实在太过于寒冷潮湿,身边温暖的躯体,能够为他所需的一切。他堕落在这种被人关爱的感觉当中,小兔子一样蜷缩在有温度的笼子里。
    可是,到底还是意难平。
    往日旧梦,在昼夜交替之间,化成一道抹不开的浓稠糖浆,黏住温莎的手脚。
    或许是疾病让温莎变得脆弱,让他的神志变得不清楚,行为变得幼稚。或许是因为今年的严冬是如此寒冷,让温莎总是舍不得离开温暖的所在。
    即使是到了早上,还要缠着那个昨夜温存缠绵过的发热源,让对方和他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温莎睡得迷迷糊糊,勾住身边男人的脖子,小动物般地往对方怀里钻。
    “怎么了?”闷声闷气附有浓浓睡意的声音问温莎,一双大手也顺势搂住他的肩膀,“艾德里安,感觉难受吗?要不要叫德里文牧师来?”
    睁开双眼,用力揉了揉。眼前模糊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子爵大人?”小动物一样软着爪子,温莎揉了揉自己睡乱的头发,“我还以为……算了……”
    刚刚温莎做了个美梦,在梦中,他没有生病,骑着马往红泥山庄赶。一路上,春光灿烂,蝴蝶在马蹄旁飞舞。他远远看见了红泥山庄的老宅,破洞的屋顶已经修缮。醒来那一刻,他差一点就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家乡。
    莱昂内尔意味不明地微笑,轻柔地为温莎理好头发:“再睡会?”
    “我还以为你今天一定会有很多事情要做。”温莎抬眼看着莱昂内尔。
    月亮已经西沉,炉火即将熄灭,这是一天当中最为黑暗寒冷的时间。丹古堡安静得出奇,温莎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莱昂内尔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城垛上的巡逻卫兵活动冻得冰冷僵硬的手脚,打发时间一般来回走动,靴子在结冰的地面上踩得踏踏作响。
    “确实如此。”莱昂内尔口中呼出温暖的白气,他勉强撑住身体,做样子想要坐起来。“今天你多休息一会儿,别起来又受了凉。你要是还咳嗽的话,就叫德里文牧师来。”
    “如果那名大德鲁伊在这里就好了。”温莎不满地嘟着嘴,往莱昂内尔身边挪动,摄取他睡过的那半边床单的温暖,“德里文牧师弄的药剂比草药还要难接受,我不想再喝什么碎虫子牛奶。”
    “草药不是很苦吗?”莱昂内尔问。
    “至少不腥臭。”温莎任性地把脑袋埋进对方胸口,“我不想喝那个药,来个什么魔法吧!或者就让我这样咳嗽算了。”
    “乖,别闹。”莱昂内尔好笑地轻抚怀中人的头发,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情意满满的亲吻,“你再休息一会儿,我让德里文牧师来看你。”
    “我想回家。”温莎不假思索地把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他立即赶到了后悔,“我是说,等我稍微好转一些之后。红泥山庄今年的雪肯定特别大,尤利西斯哥哥都去了别的地方过冬。等天气转暖,领地里面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干。我或许可以帮上什么忙。”
    一提到这个话题,莱昂内尔的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而后又补充道:“那你好好养病。”
    温莎发现了他的躲闪,只是没有揭穿。现在如果要惹怒莱昂内尔,对温莎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毕竟他已经决定和温莎和好,而且还承诺给温莎两千金纳尔。
    只是,温莎没有发现莱昂内尔带回来什么战利品,除了俘虏。
    既然那些俘虏会弄伤莱昂内尔,温莎觉得莱昂内尔也似乎没有留下的理由。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天还没亮,莱昂内尔就起了床,也不知道这样天寒地冻的时间,他要去哪儿。温莎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实在想不明白莱昂内尔。
    对于他来说,丹古堡的城主大人还是太过于难懂。
    莱昂内尔在外面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怎么做的?
    对于这些,温莎对此一无所知。除了莱昂内尔脖子上那个护身符,他总是将盒子放在贴近心脏的位置,贴心而藏。不知道那里面是否又藏有圣光明教的什么秘密,可以让莱昂内尔说:“这个护身符,对我来说是十分宝贵的东西。它多次帮我逢凶化吉,只要我还带着它,就感觉充满了力量。或许我们有一天会面临死亡的抉择,但是带着它,让我知道,我不是在现在,不会是在这里倒下。”
    莱昂内尔对于去年的那场战争提及十分稀少,而温莎也懒得多问。他从其他参战的人嘴里,从书吏的日记以及一些在床上听到的报告上,大概知道了其中一些残忍的现实。
    最为困难的时期,圣骑士们甚至会吃敌人的肉块。他们会从战争发生地附近的村庄,俘虏老妇人和小孩子,用来奴役。老妇人和小孩子会为他们洗衣服,照料生活还有寻找食物。温莎也明白了,为什么莱昂内尔在圣山上面说,制作食物并不是扈从的职责。
    在食物最为稀缺的时刻,这些被奴役的人,会从马的粪便当中掏出谷粒来,在死掉敌人的尸体上割下肉来,做给他们的主人食用。
    但是莱昂内尔肯定不在此列,他没有俘虏任何老人和小孩,也可能是因为他身处军队指挥官,比一般士兵的条件来得要好一些的缘故。
    可他还是瘦了很多,温莎以前抱住的那个身躯更加庞大而强壮。当然,这也可以是记忆作祟。
    躺在床上思绪起伏的温莎再也睡不着。他起身披上外套和斗篷,快步跟上莱昂内尔。
    发现身后有人,莱昂内尔叼着烟斗转身一看,随即又露出宠溺的笑容。
    “你没穿鞋。”他说,“什么事情让我的艾德里安如此焦急?”
    “我睡不着。”温莎直接了当地回答,“你要去哪儿?”
    “去地牢看看。”回头一把打横抱起温莎,莱昂内尔把温莎又抱回卧室,“你想要一起去的话,至少把鞋穿好。”
    昏暗的石阶湿漉漉的,两边长满滑溜溜的青苔,中间则是因为常年踩踏,寸草不生。温莎紧了紧斗篷,尽力跟上提着防风灯的莱昂内尔。从幽暗的深处,溢出人类痛苦的呻、吟。听上去好像有人在垂死挣扎。他从来不知道丹古堡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可是,转念一想。哪一座城堡没有这种地方呢?
    “放心,我不会把你关到这里。”莱昂内尔半开玩笑地说,“就算我要把你关起来,也只关在城堡最高层的塔楼,除了我,别人都没有那里的钥匙。”
    听出来莱昂内尔话中意味,温莎没有吱声。他跟着莱昂内尔走下似乎无穷无尽的旋梯,阴影在他们背后无声潜行。
    寒风贯通最下层的地牢,温莎听见了海浪的声音。由于丹古堡城堡修在在山顶,那么它的地牢应该是在半山处。任何人都无法从这样的地方逃脱,即使是打通了监狱的墙壁,也只能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
    “好了,我们到了。”莱昂内尔的声音唤回了温莎的意识,他们停留在了一间牢房前。
    空洞洞黑峻峻的房间内,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动。随着它的活动,铁链与石头地面来回摩擦。
    “那是什么?”温莎感觉有些害怕,禁不住莱昂内尔身边靠。